萧景曜也觉得邢克己的运气挺好。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也在情理之中,“当初褚家有意同你结亲,并未以势压人,因你是白身而欺辱你,而是选择将褚姑娘的情况坦然相告。这样行事坦荡的人家,没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波之中,倒也不意外。”

邢克己一愣,而后正色起身,给萧景曜作揖,“多谢提点!”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煌煌大道就在眼前,为何要执着走小道逼死自己?

萧景曜笑着起身将邢克己扶起来,“邢兄这可同我见怪了。如你所说,我们本就是同年,还是从乡试时就结下的交情,你我二人都是秉性正直之辈,互相扶持也是应当。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算得上什么提点呢?不过是看着这些天接连不断的抄家灭族,心有所感罢了。泰兴公府,一品国公,何其显赫,心思歪了走了岔路,现在满门又在哪儿呢?”

达官显贵,钟鸣鼎食之家,贪心不足,照样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全家人集体上路。还不够让人警醒吗?

萧景曜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次的抄家名单:泰兴公府,兵部左右侍郎都折进去……嗯,兵部侍郎?这个职位好生耳熟!

萧景曜凝眉深思,终于从幼时的记忆中翻出了一件旧事。当年欺辱萧元青,故意动手脚让萧元青败光了萧家最后基业的孙耀祖,貌似就是有个姐姐给了兵部侍郎当小妾,还生下了个儿子?算算年纪,那个儿子应该就比萧景曜大个一岁吧?

啊这……十五岁的男子能当成丁看,那位一出生就成为了外祖一家扯的虎皮的兵部侍郎的妾生子,估计现在应该喝完孟婆汤了。

萧景曜也觉得自己运气怪好的,都不用自己出手,记仇小本本的那位兵部侍郎一家人就已经螺旋升天。至于当初在南川县兴风作浪的孙耀祖?呵呵,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失了靠山,要么跪着给人当狗,求人赏口饭吃。要么就被他得罪过的人寻个由头打死,不管怎么样,下场都不可能好。

嗨呀,真是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大好消息!等会儿买两斤酱牛肉,再打一坛酒回家,告诉亲爹这个好消息!

萧景曜坚决不承认,自己这是想看亲爹喝醉后再来一回哭哭啼啼倒拔垂杨柳。

在这段令人窒息的时间中,萧景曜下值回府后便闭门不出,推掉了一切聚会活动,远离纷争的漩涡,也正好沉下心来完成他去秋兰围场前还未完成的大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萧景曜就把《小学数学》和《初中数学》给默写了出来。

后世教科书,都是各位教育专家根据儿童的身心发展规律而编出来的教材。萧景曜自然知道专业知识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的道理,他开了智商挂,和普通人不在一个赛道,真要按他的学习进度来编写教材,那才真是完犊子。

萧景曜删删减减,去掉各种插图,整理成册,也就两大本砖头厚的数学书。

想着时不时摩挲着下巴,用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吴阁老,萧景曜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真是太好了,吴阁老的生辰还有三天,自己顺利赶在吴阁老的六十一生辰前为他准备好了最贴心的礼物!

吴阁老是冬月底的生辰,天寒地冻,呼啸的北风都没盖过吴阁老府上的洋洋喜气。

不过吴阁老为人方正,行事素来低调,不爱摆排场。别说今年六十有一的寿辰,就算是去年六十大寿,吴阁老都没大办,不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回酒庆祝一番罢了,不曾大宴宾客。

不过吴阁老简在帝心,他的生辰,正宁帝也记得,多有赏赐。京城其他人又不是傻的,正宁帝都带头给吴阁老礼物祝寿了,他们能不跟上吗?不跟这把的人脑子得有多蠢啊!

是以吴阁老每年生辰都会收到不少贺礼。

今年也一样。

但今年,有一份来自萧府的贺礼,格外不一样。

“《小学数学》《初中数学》,这是什么东西?”吴阁老嘀嘀咕咕,“萧景曜那小子莫不是真的编书编上瘾了。先前编点科考书倒也罢了,反正不愁卖不出去。然而数算之学,并非儒经正道,他若是编了这样的书,想必也卖不出多少本。”

吴阁老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翻开了放在最上面的《小学数学》。

小学这个词,吴阁老也不陌生。《礼记·王制》有言:“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

虽然二者意思并非完全相同,吴阁老也大概猜出了《小学数学》中“小学”的意思,饶有兴致地翻开了第一页。

“咦,内容倒是浅显易懂,又层层递进,还循环往复,又不断增加难度。这本书编的有点意思啊。”

大佬就是大佬,虽然不懂什么教育学,儿童心理学,但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套数学教材的妙处。

浅显的内容当然难不倒吴阁老。让吴阁老更感兴趣的是,书上出现的这些奇怪数字和符号。

用这些数字和运算符号来进行计算,倒是简单得多。

萧景曜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吴阁老摩挲着下巴,发出嘿嘿的笑声,那笑声,听起来竟然还有几分流氓做派。

吴夫人和吴阁老几十载夫妻,哪能不知道吴阁老的性子,一听吴阁老这笑声就知道他要使坏,警惕地看着吴阁老,“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怎么还跟个三岁小儿一样?你以为你还是年轻时修河堤同人耍赖那会儿吗?”

吴阁老是实打实的能臣,一路靠治水治成工部尚书,并且顺利进入内阁,成为大齐六位阁老之一。可以说,除了李首辅之外,百官中也没人能让吴阁老低头了。

这样一路爬上来的能臣,实践经验简直不要太丰富。治水、修河堤、筑堤坝、收赋税、断官司、事农桑、寻人才……堪称全能型选手。

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官员,自然有着接地气的一面。治水修河堤,吴阁老事事躬亲,接触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倒是学了不少无赖做派,以流氓做派治流氓,扮起混混来简直浑然天成。

现在他这么一笑,吴夫人就忍不住为萧景曜担忧,警告地看着吴阁老,“萧状元年纪还小,你可别孩子面前把你这身流氓习气给露出来。要是带坏了人家孩子,你看萧家长辈会不会打上门来找你拼命!”

“官场前辈指点晚辈的事,怎么能叫带坏孩子呢?”吴阁老又是嘿嘿一笑,给了老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那小子精着呢,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数字和运算符号好用吗?当然好用。吴阁老直觉萧景曜还藏了些更高深的数算之学的知识没写出来,但就他倒出来的这点,就足够让人吃惊了。

《九章算术》的鸡兔同笼题讲解起来何其复杂,按照这本《小学数学》的内容来看,吴阁老估摸着大概十岁左右的半大孩子就能将其掌握。

有了这手算账的本事,就算不参加科考,到哪儿都能当个得力的账房。

从底层小官一步步爬上来的吴阁老太知道官场中有些人是什么货色了。朝廷考四书五经,就只学四书五经。什么?要算数?不会。于是每每赴任,要么自己带着师爷和幕僚上任,要么就到了任上后再从当地寻找得力助手,帮他记账查账。

吴阁老想到这点都想笑,多么蠢的上峰啊,底下人不做点手脚往自家扒拉点油水都对不住上峰那颗猪脑袋。

也就是这些年贪墨案频发,正宁帝意识到了只重儒学经典的弊端,于是采纳了吴阁老的提议,在科举试题中增加了算学的比重和难度。

吴阁老十分清楚读书人的心态。多年努力只为金榜题名,一展抱负。朝廷说要考算学,那这帮为了科考疯魔的读书人必然会花不少心思在算学上。再加上不断增加的算学难度,更是逼着他们去啃下各种算学著作。

至于算学不是儒家经典?拜托,吴阁老又不是将儒学看得至高无上的大儒,他念书,就是为了考科举当官的,当了官就是要为百姓干实事的。当官的可以背不出儒家经典,但一定不能不会算账。

老天爷诶,衙门中养了那么多人,又有自己的小食堂,每日花销,哪样不要钱?更别提国之大事的赋税,当官的不会算账,你当什么官啊?被人当傻子糊弄还搁那儿清高得不行,可赶紧滚蛋吧。

吴阁老的想法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间接还让萧景曜得了好处萧景曜这六元,其中一元可是凭借着数学题难度够大而取得压倒性优势,出了考场后就知道自己一定是第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