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哥儿,别紧张,尽力便好。”他听见她大声地对他说,“深呼吸,不论考得如何,阿姊都在呢!阿姊和湘姐儿就?在外头等你,哪儿也?不去!你只管放开心胸,轻轻松松地去考!晚间咱家吃鸡汤,阿姊出门前?已经炖上了”

湘姐儿也?蹦起来,大声叫嚷:“阿兄!逢考必胜!”

沈济被逗笑了,再看了眼阿姊与湘姐儿,他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回过头去,随着人流一步一步向前?走。李婶娘身?为母亲,都会让李狗儿考学要争气,希求能有个好结果。但阿姊却说,不论考得如何,都会在外头等你,都会为你炖鸡汤吃。

他低头,飞快用手背擦过有些发热的眼角。

之后往前?走到?门边的棚子旁,他便被厢军用刀鞘从头到?脚都搜了一遍,外衣解开,外裤脱去,连兜裆裤都要瞧,沈济涨红了脸,穿好衣裳后,最后再奉命将?考篮打开。

他的考篮比旁人要大一号,是阿姊特意去买来的。

考篮里只有两支毛笔、一沓白纸、一块墨锭、一块砚台。然后便是一只宽口带盖儿的大陶碗、一双筷子。厢军命令他掀开盖儿查看,他便打开了。

里头竟装了一团被炸过的干汤饼、一切两半的溏心蛋、一把切碎晒干的蔬菜碎、几块酱豕肉片,除此?之外,碗底还有一大块儿棕红色凝结成块状的荤油肉酱、堆了一堆切碎的葱花胡荽……

关?键是还挺香。

这罕见又丰富的吃食把那厢军都看愣了。

他抬眼看了看沈济。

沈济也?回看向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这……难不成还预备在里头煮汤饼吃?”厢军纳罕,把那碗翻了翻,甚至把炸干的汤饼都掰成了两半,的确t?是没有夹带东西,他忍不住提醒道,“里头可没有炉子,更没有炭火,每人只供一壶热水。这汤饼是万万煮不熟的。你还是趁还没进去,赶紧让家人买上两个饼子吧!否则你这一日必要饿肚子了!”

“多谢军爷,热水便够了。”沈济深深一揖,想了想,还不忘道,“我?家是金梁桥杨柳东巷开汤饼铺子的,日后官爷有空,一定来尝尝,我?阿姊做饼的手艺实乃一绝,您来了绝不后悔。”

阿姊说等房子铺了瓦,便不赶早市去摆摊了,家里的铺子要开张了。她这几日又去杨老汉那儿定了好些桌椅板凳、条桌、柜台面等,又去定了一窑刻上了“沈记”二字的粗陶碗具,已经预备起来了。

沈济一直惦记着要帮衬阿姊,因此?逮着机会便为家中的铺子宣扬起来。

这人既然不听劝,便随他去了!那负责搜检的厢军将?那盖儿随意扔了回去,摆摆手让沈济进去了。而他望着那小童子离去的背影,也?十分无语。

让你来这考学的,还拉上客了。

但又搜检完好几人后,这厢军总觉着心痒痒,只感觉这鼻子根还是能闻到?那童子考篮里辛香味儿。

怎的这汤饼还未下锅便这么香?到?底拿什么做得?以往竟没吃过,他又有些怀疑动摇了起来。

真如其?所言那么好吃?

回头休沐……不如……真去试试?

第35章 方便面香 一瞬间,考场里便满是鲜美辛……

眼看着济哥儿顺利进去了, 那小身板随人潮被国子学高高的门洞吞没了,很快便不论垫脚伸脖皆瞧不见了。沈渺松了口气,忙背起背篓四?下张望, 预备抓紧寻个好?地段设摊。

国子学这“辟雍书院分校区”虽设在城郊, 四?下却并不荒凉。

驿道宽敞,黄土被压得十分紧实,若无快马疾驰而?过,甚少烟尘激荡。驿道两?边还遍植棠梨,如今正是花云团簇、郁郁葱葱的时节。沿着书院的围墙下, 还间错着设了几处游廊凉亭、亭边点缀几棵高大的松柏、假山叠石,清风徐来, 好?生清雅。

但如今因童子试,辟雍书院门前停满了各色牛马驴车, 不少仆从牵着牲畜靠着车等候,也有走着来的、如李家一般推着土车子来的,如沈渺一般挑着担子来做买卖的小贩更是数不胜数。总之,如今人流不息、人声鼎沸, 实在喧闹非常。

厢军按着佩刀,夹在其中走动巡逻,早已?没了那份清静的书香之气。

沈渺环顾一周, 在书院不远处的驿道附近,总算寻到了个好?位置。这儿地方在一棵高高的海棠树下,枝繁叶茂, 晒不着日?头。面朝人来人往的驿道, 斜后方便是那挤满了人的凉亭与游廊,在此?侯考的童子父母亲眷都一窝蜂在里头歇息呢。

她将背篓就地放下,先抽出两?张小板凳来, 便将里头一个个油纸包好?的欧包用?藤筐装好?,背篓倒扣在地上?,便成了张桌子。

她与湘姐儿一人一张板凳,坐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

“新鲜出炉的炊饼哎,紫袍金带大炊饼哎!好?吃好?兆头!又香又软的大炊饼哎”

她吆喝一句,湘姐儿也脆生生、奶乎乎地跟着吆喝。童声稚嫩,姐妹两?个,大的生得模样秀致,小的扎着两?个揪揪,奶团子似的可爱,倒吸引了些人来围观。

沈渺趁机拆了一个,用?随身的菜刀切成丁子,又吆喝一声:“先尝后买,不吃白不吃,不买白不买嘞,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

有便宜不占大傻子,很快便不少人围了过来,见藤条筐里一个个模样讨喜、颜色紫中金黄的炊饼,有人尝了不免动了心,问了价儿,虽有些贵,但……

那梳着妇人发?髻的娘子牵着自家要应考儿子,有些犹疑地瞥了眼这卖饼的小娘子。

“吃了一准才思敏捷,日?后好?当大官呢!”这娘子笑起来眉眼弯弯,与她手中的炊饼一般讨喜,声音清清脆脆,吉祥话张嘴又来,“讨个好?兆头,祝小郎君逢考必胜,吃得好?考得也好?,给您包上??”

这话太动听,那妇人终于没多犹豫,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了钱,最后又道:“给我包两?个!”

随后她与儿子便站在小摊儿前分吃了一个,母子俩轻咬一口,便惊喜地对视了一眼这炊饼好?生不同!初入口只觉粗粝得近乎质朴,但再多嚼几下便觉麦香满溢、甜意?微蕴,拂过味蕾的桑葚清香与炒香的花生相佐,令人不免回味再三。尤其这炊饼表面还残留些被烤得褐黄的麦麸,吃起来还带着一丝秋栗初熟的绵密感。

于是做母亲的年轻妇人顿时决定不再多吃了,她连忙将剩下的好?兆头炊饼塞进了儿子的烤篮里,急匆匆赶着要进去赴考。

当然?也有谨慎的,自家带了吃食,嘱咐孩子不许吃外头的东西。但大多尝过了都忍不住买毕竟除了好?兆头,个中滋味才是留下食客的真实缘由。

沈大伯的驴车出现在沈渺的小摊儿面前时,沈渺正热火朝天给人包饼,一抬头,便看到了趾高气扬的伯娘丁氏与沈大伯,还有才几日?不见,便又胖了一大圈的海哥儿。

海哥儿睡眼惺忪,眼皮微肿,仿佛是刚从床榻上?揪起来的,圆胖的身子被裹在一件喜庆的绣着排鹤上?云霄的绯红绸缎衫子里,好?似个发?酵过头的老面馒头。

他们?住在外城,离辟雍书院比沈渺近得多,反倒到得晚,一下车便急匆匆要赶着进去,瞥见了沈渺也没打招呼,直到将海哥儿送进了书院大门,这才折返回来。丁氏居高临下瞥了眼沈渺筐里已?经少了一大半的炊饼,很勉强似的道:“来两?个。”

沈渺抬眼,没看丁氏,反倒对沈大伯笑道:“大伯,两?个二十四?文。”

丁氏横眉:“自家亲戚,你竟还要收银钱?”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侄女儿挣些辛苦钱不容易,伯娘不说接济些,还要占小辈的便宜不成?大伯,您给评评理?啊!您也知道的,我爹娘走之前把我们仨都托付给您了,我也知晓不能?总是给您添麻烦,但我家都烧成什么样了,这些日?子为了修房子,把我的嫁妆积蓄都全填进去了不说,如今都快揭不开锅了,您看……”

“打住打住。”丁氏瞥见周围人纷纷飘来的眼神,急忙打断了沈渺的诉苦,从袖袋里算出二十四?文来,重重地拍到了沈渺面前,“可拿去吧!”

沈渺有些遗憾地包好了两个欧包递过去,丁氏好?生精明,这苦肉计都还没使?出来便被她识破了。否则沈大伯这好?面子的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少说也能?从他腰上缠的钱里掏一两贯出来。

丁氏接了那两?个还温热的炊饼,连忙扯着沈大伯走了,还皮笑肉不笑:“咱们?去那头歇一歇等海哥儿吧,那便不耽搁大侄女?儿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