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1 / 1)

郗家乃祖传的狡猾,怪不得郗飞景也是如此。

岳腾走到了东华门,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御赐金牌来。官家给他下的金牌他留了一个没融,专用来出入宫禁,比拿长长的笏板方?便。

“参见岳将军!”值守的禁军抱拳,请他入内,在?城门后的值房中稍后,另有?人快步跑到内廷去传话。

岳腾的身影没入厚重的铜钉门扉里,谢祁一行三人跟着?药罗葛也走到了杨柳巷西边那?一条巷子?。谢祁这才知?晓,这杨柳巷正好以水房相隔,分为东西两条巷子?。

水房以东,是沈娘子?住的那?一条东巷,水房以西,便是西巷。

西巷也是前铺后宅,只是铺子?所临的街道较偏,不挨着?金梁桥,也不挨着?汴水,街面也比较窄小,故而西巷整体不如东巷繁华热闹。

谢祁走进巷子?里只觉树荫深深,只有?几个衣着?质朴的老人聚在?巷子?里赌豆子?、下棋,两边宅子?屋瓦上都长了草,墙角爬着?青苔,以碎石泥土夯成的地面被雪水浸湿,踩上去有?些滑,打眼望去,满眼皆是陈旧而寂静。

“西巷建得比东巷更早,所以您瞧,一应房宅都老些,地上的石路也不成样子?了。且不少人搬走了,如今西巷只住了五户人家,都是老翁老妪了,他们的儿?女大多在?外行商,几乎不在?家,因此这便要冷清些。”

药罗葛在?前头领路,一边回头为谢祁细说?,“西巷挂牌典卖的宅子?有?两处,都不大,一间朝东北的三间房,一间朝北的四间房,两家房主都是搬去外城,要将此处典卖了置换外城大宅。不过这房子?虽老,但两家都洒扫拾掇干净了,才将钥匙交与我托管,谢小郎君若是不嫌弃这儿?老旧,便随我去看看。”

“不嫌,先去离东巷近的。”谢祁一边走一边仰起头张望,天空被各家搭在?墙头伸出来的竹竿分割得大小不一,因下了雪,竹竿上晾着?的衣物都被收回了,只剩光秃秃的杆子?,顶着?一点?还未融化的雪,横七竖八地支着?。

“那?便去水房边上那?家,那?家也好,离水房不过几十步,便是没有?水井也无妨,汲水十分便利。”药罗葛将腰间挂着?的钥匙取下一串来,领着?谢祁侧身挤过老人们的棋桌,还有?个围看下棋的老汉回头瞧了瞧他们,他似乎认得药罗葛,还熟稔地问道:“药罗葛,又带人看房来了?”

“可不是,回头找您喝酒,走了啊!”药罗葛也笑着?回身摆手,又对谢祁拍着?胸脯吹嘘道,“那?是葛神棍,原是个道士,如今还俗了,靠替人写符算卦,熬神汤做法事为生,他的宅子?便是我替他寻的。买宅邸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做事公道,从不坑骗人,您瞧,这内城各大巷弄,没有?我不认得的人。您找我,找对了!”

谢祁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听?砚书说?,沈娘子?买铺子?是寻的这药罗葛,他便也寻了他来的。他对牙人中人不熟识,但沈娘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如今谢家已经开始搬家了,谢家的宅子?太大了,一时转卖不出去,但不妨碍阿娘和爹爹已经收拾好行李,今日便与舅舅一起,要带太婆、妹妹一同回陈州了;宅子?里其他的东西,则分批慢慢地搬。

人先走了,才能断绝二叔、三叔的妄念。

所以,谢家上下没有?不忙的,郗氏从早忙到晚,实?在?抽不开空料理儿?子?买宅子?的小事,正好他自己对宅子?有?想头,便干脆道:“一会儿?我让喜妈妈去账上给你支两千贯钱,你自个买去,至于人……砚书秋毫是一定跟着?你的,再把周大一家给你当门房,这便周全了。”

周大和周大媳妇有?个孩子?叫周初一。郗氏都想好了,九哥儿?去书院秋毫跟着?,平日里周大赶车、周大媳妇做饭,周初一能帮忙看门户、洒扫。

至于砚书,郗氏没指望他,他生得讨喜可爱,原先是看他可怜,不愿过多约束,便养成了这幅性子?。后来发现,好几回九哥儿?因太过倒霉心绪低落,都是砚书在?旁边逗趣玩闹陪伴,有?他在?,院子?里热闹有?趣,九哥儿?也开心些。

为此更不去管教?他了,让他随心地长吧。

父母舅舅太婆妹妹都回陈州了,谢家又只剩谢家二房、三房的人,谢祁刚参加完院试,留在?家里也无趣,还要忍受叔婶的阴阳怪气,今日才会迫不及待便寻了中人,来杨柳西巷看房。

一路走到水房附近,药罗葛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从后院门迈进去,打眼便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东西约十丈,南北约六丈(宋代一丈约3.072米,院子?约有?180.4平方?米)砚书举着?糖葫芦蹦过门槛,好奇地东看西看:“瞧着?好似比沈娘子?还未扩店时的小院大一些。”

秋毫将马儿?栓好才进来,随口反驳道:“沈娘子?家住着?人t?,东西多,这才看着?小,这里空荡荡的,自然瞧着?宽敞了。”

小院里的确空荡荡,只长了些杂草,对面四间房,房倒还算宽敞,药罗葛将每间门都打开,扑出来一股霉味,挥了挥鼻子?,道:“这每间屋子?约莫南北二十有?八尺,东西十有?七尺(面积约43平方?米)”。

之后便仅有?一条过道通向左侧的门,前头是个临街小铺子?,铺子?更小,索性还算方?正,大致有?长六丈宽六丈,铺子?里门窗都关了,尘埃更重,谢祁在?门口瞧了瞧,便被呛得打了三个喷嚏。

药罗葛也有?些尴尬,挠挠头:“内城房宅价昂,这样的老宅邸位置不算太好,便较难典卖,不瞒您说?,的确已空了一年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倒是外城的房宅紧俏些,地价不贵,大多是新?造的房宅,即便是转手多次,典卖起来依旧抢手呢。”

顿了顿又道:“因这宅子?老,我才不愿带您来瞧,还不如金梁桥北那?一所,宅邸才十年龄,算是金梁桥附近最新?的宅子?了。”

谢祁摇摇头:“金梁桥北太远了。”

药罗葛不解:“距哪儿?太远呢?从金梁桥北往御街、州桥、马行街、大相国寺都不远啊。”

砚书将糖葫芦的糖衣外壳专咬下来,在?嘴里含着?,听?见药罗葛困惑的声音,也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奴也觉着?远,若是住到那?儿?去,来沈娘子?家吃饭还得走一刻钟呢,太远了。”

谢祁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他又转了转,这宅子?老虽老,但梁木还算结实?,应当是漆过加了雄黄的桐油,即便二十年了,也没有?被虫蛀的现象。

其余不过将墙面粉刷、换新?瓦和新?门窗便是,谢祁心里已经决定要买这一处宅子?了,便开口问了问价。

药罗葛眼珠子?一转,话语间说?得好似十分诚恳:“这宅子?房主原是要一千五百贯的,我与他商量过了,宅子?旧了些,铺子?小也不如西巷那?头位置好,便要一千三百贯得了,我自砍一刀,这是最低价了,小郎君觉得如何?”

那?么便宜?阿娘钱还给多了呢。

谢祁本想答应的,衣角却忽然被砚书扯了扯,他便低头看向他,以为砚书是糖葫芦吃完了还想吃别的,正想让秋毫打开身上挎着?的小包,里头还有?三颗蛋黄酥,一人一颗。

结果?砚书眨着?大眼睛,光看他不说?话。

谢祁忽而明白了,把话吞了回去,与那?药罗葛道:“另一处也瞧瞧。”

于是众人又去了更远一些的,那?房子?一样老,还少一间房,价格只少一百贯,

谢祁便装作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道:“明日此时,你我还在?杨柳西巷见,让我多思?虑一晚。”

药罗葛自然答应,买房宅是大事,少有?人能立时决定的,有?时好几个月才成交,好事多磨,所以他习以为常地答应了。

与药罗葛分开,主仆三人直接牵着?马穿过水房走到杨柳东巷来了,砚书这才舔着?吃完的糖葫芦棒道:“九哥儿?购房何不去问问沈娘子??沈娘子?刚买过铺子?,自然知?晓这中人说?的价高低与否。”

秋毫夸张地瞪大眼:“没想到砚书也有?脑筋了。”

气得砚书举着?竹签子?追打他。

两个书童你追我赶跑到前头去了,谢祁自个一个人牵着?马在?后头慢腾腾地走,不由在?心中怀疑,这马怎的轮到他牵了?到底谁才是主家?

“唉,这不是砚书么?还有?秋毫呢…那?……”

谢祁猛地抬过头来,没想到那?么巧,沈娘子?正好乘骡车从外头回来,她跳下车来,看见了在?巷子?里与秋毫玩闹的砚书。

砚书秋毫皆在?此,那?……顺理成章的,她也侧过头来往巷子?更深处张望,隔着?一条石板小巷,果?然看见了正牵着?枣红大马的谢祁。

高而健硕的枣红马安静地随行在?他身侧,他披着?防雪的猞猁毛披风,披风里是一件墨蓝色的窄袖丝帛胡服,下身则是灰蓝色胡裤,裤角绑入了靴子?里,那?窄而高的牛皮靴子?紧紧包裹住了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衬得又高又长,挺拔得像雪原里一株柏杨小树。

下雪了,想来九哥儿?要骑马,故而才有?这幅穿戴。真少见他穿得这般…这般……

他便是这样从巷子?深处斑驳交错的光影中走了过来,因初雪刚停,整个巷子?都是湿润的,漏尽巷陌中的日光被地面的残雪一映,好似带上了水色,水蒙蒙的,便使得那?远处走来的少年郎,与他的马儿?,都好似走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