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真的没?烧。

这是第?一盏经了他的手,没?烧成灰烬的灯。

谢祁珍惜地?托在手里,又有些不敢放了。

沈渺见他傻看河灯,干捧着不动,便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腕:“你蹲下来,手不动,这样放下去便好?了。”

溽热的仲夏,谢祁也穿得很清凉,里头是方目纱的里衣,外头是蝉翼纱的衫子,若是单穿,这两件纤薄得都能透肤色。此时?,哪怕隔着衣袖,他也能感受到沈娘子的手指,那?微微用力的触感。

先前?伤腿时?,被他怀揣在心?中许久的火苗本深埋在心?,此时?又燃了起来,将他整副身子都烧得僵硬。

沈渺便满心?困惑地?见着谢祁好?似个偏瘫患者,僵着半个身子蹲了下来,然后又僵着手臂把河灯放了下去。

她煞风景地?拍了拍谢祁的手臂:“快快快,趁还未飘走,快许愿。”

谢祁被她拍得人?都要倒了,幸好?自幼也习武,脚下刚歪了两寸,他便连忙收紧腹部,很快稳住了。

稳住后,他便诧异地?抬起眼?,眨了又眨: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娘子的手劲……怎会比他阿娘还大?好?生厉害。

没?想到,沈娘子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沈渺没?看他,自己也放了一个,双手合十放在嘴边,认真地?许了个很长的愿:希望全家连狗鸡、麒麟都健康长寿,希望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希望顾婶娘一家也幸福,希望家国平安,再不生祸乱……最后突然想起来,又补充了一个:望九哥儿也能顺顺利利,不要再倒霉了。

等她许完愿,河灯都飘老远了,沈渺挠挠头,也不知老天听见没?。

谢祁抿嘴一笑?,转而看向自己的那?盏莲花河灯,它随波逐流,好?几次都要翻倒了,却意?外与沈娘子的河灯一撞,又颠簸着挺住了,成功汇入了河面上那?星星点灯的河灯之?流中。

低头看布兜里还有好?多小河灯,谢祁没?忍住,又伸手取了一个点上,放进河流里,咦,真的,也好?好?的呢。

他能放灯了!谢祁震惊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他实在难以置信,于?是又点了第?三个,眼?都不眨地?盯着它飘走,也成了!

前?头,湘姐儿为了放灯,身上裙摆和鞋子全湿了,济哥儿正拽着她回来呢。沈渺过去看了看,见湿得不大厉害,便不管了。走回来时?,便见着谢祁像头一回过年的孩子似的,一连放了七八个莲花灯了。

先前?听砚书说过九哥儿有些霉运在身上,原本还没?什么?切身感受,但现?在真是……沈渺有些好?笑?又t?有些心?疼地?重新蹲下来,侧头问道:“九哥儿许了什么?愿?”

谢祁满眼?笑?意?地?转过头来,他的眼?睛是沈渺见过最好?看的眼?睛,并?非他双眼?生得多么?出众,而是那?净澈纯然的眸光难得,不带任何污秽的凝视,朗目清泓,便令人?舒服。

“说出来怕不灵验了。”谢祁这时?忽然有些腼腆了,他许了愿,除了太婆父母兄长的家人?,自然也有为沈娘子许的。

他并?不祈祷上天能成全他暗藏的心?意?。今夜,他送出手中的莲花灯,望着那?一豆微茫的灯火映在水波中,他心?里头一个冒出来的、有关沈娘子的愿望,仅仅只是:“愿沈娘子……”

“多喜乐、长安宁、百岁无忧。”

如此足矣。

谢祁透过水波不甚明朗的倒影,看着沈娘子弯腰拾起了河堤上孩子们玩闹着燃放尽的烟火竹棍棒,装进了原本用来装河灯的空布兜里。

他便也忙站起来帮她捡拾。原本他以为她是节省,想将竹棍和碎纸片捡回去当引柴,谁知沈娘子见他帮忙捡,便对他小声道:“汴河如今还这样美,不要被这些污了水。而且这些竹棍藏在草里,又尖利,这般随意?扔在这儿,容易叫明日来河边浣衣或是摸鱼的人?扎了脚。”

她笑?着:“收拾好?了再回去也不晚。”

谢祁怔怔望着她。

很难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那?鼓噪的心?,像是树上的蝉。

一日一日,与日俱增。

后来观莲节过了,休沐也结束了。谢祁却有些记不清书院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好?似闭上眼?,总还能瞧见细碎流火摇动漫天星河的那?个仲夏夜,瞧见沈娘子扶住他放灯的手,瞧见她笑?意?温软……

似乎随着观莲节过去,宝元三年的夏日,也悄然过去了。

等他忽然意?识到时?光倏忽而过时?,天已入了秋。

今年的秋萧瑟得很,不过两场秋雨,梧桐叶落,天便寒了。

十月初三,今日一大早,虽说秋风凉,谢祁还是只穿了一身单的墨色窄袖短打衣裤,长发高束于?头顶,布带勒腰,缠了护腕,利落得像是一枝崖上临风的松柏。他身边站着打哈欠打出了泪花的砚书,正站在沈记汤饼铺门口等沈济。

沈济听他的建议八月去试了一场县试,果然落榜,但他回来也知晓科考的厉害了最难的不是做题,而是连考三日,连睡觉都蜷缩在考房里,上茅厕不许关门,有厢军捏着鼻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哪怕有速食汤饼吃,在考场里也实在难熬。

出了考场,他立马小病了一场,养了大半个月才止了咳嗽,沈渺立刻着手要给他寻个武馆摔打摔打身子,否则日后真要下场考试可怎么?好??

谢祁正好?又到沈记吃“老燕州羊肉拨霞供”,听见沈渺这般说,便自告奋勇,来当济哥儿的这个武师傅。他每日带着沈济绕内城墙跑一圈,再练站桩,随后打一遍“吕真人?安乐法”这是早年一位道长所创健体拳,很有强身健体之?效。

沈渺自然无有不应。

“咯哒”一声,门内传来了门栓卸下的声响,随后门板也卸下两块。沈渺探出头来笑?着与谢祁打招呼,顺带将济哥儿推了出来:

“九哥儿一会儿也回来喝汤,今日熬得鸭血米索汤,还切了些鸭肠碎、鸭肝丁进去一起熬的,可鲜了。”

砚书困得东摇西晃的身子立刻摆正了,道:“奴与九哥儿一定来!”

目送三人?跑远,沈渺干脆把铺子开了,天气冷了,来吃汤饼的人?与日俱增,烤鱼仍旧很受欢迎,烤鸭倒是几乎变成了外食,大伙儿更爱买了,提溜回家里,一家人?烤着火吃。

这段日子正值秋收,这是一年一度最大的事。官家做表率亲自下御田刈麦,官员胥吏也为了劝农收税连轴转。平民家里有田地?的要回去督农,粮商要下乡屯粮,棉花商更是一处处州府收棉花。没?田地?的也不清闲,开始收自家门前?屋后菜园子的豆角,刨花生,还要日日上山砍柴,开始囤积冬日的柴火了。这时?不仅大人?忙碌,连孩子都得携壶浆拎箪食来往田间地?头,帮着晒谷子、收谷子。

国子监、辟雍书院以及其他私塾都放了“秋假”。

大宋的学堂不论官学私塾都不是放“寒暑假”,而是“春秋假”,春日播种只放十五日,秋收则关系一家一国下一年能不能吃饱,这刈麦割稻、拾棉花的活又重,便一口气放五十日。

如孟三之?流,家中有良田,算是小富的人?家,这时?也都回了乡下,往日里瞧着有些体面的书院学子,此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都换上了旧衣裳,与家里长工一起,帮着自家阿爷阿奶抢收麦子。

但是谢祁、宁奕与尚岸这样的士族人?家,放了假便清闲了,

他这才能日日往沈家跑。

谢家家田多,但佃农与田奴也多,远房族人?亲戚也多,自然轮不着谢祁下地?。反倒金秋送爽,庄子上红枫极美,湖上残荷也别?有一番意?境,郗氏已带着十一娘、太夫人?去城郊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