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倚在柜台边小声跟顾婶娘嘀咕:“幸好吃鱼的大?多是存取的,点t?烤鸭的也早先收了银钱,否则就?此趁乱跑了都追不上。”
顾婶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日后也当如此。”
但铺子里也有沉醉美食、压根不好这热闹的人。王娘子夫妇俩身着朴素的细布衣裳,很不起眼地?坐在角落的桌上。俩人因早年流浪逃荒过,穿上这样平民?老百姓的衣裳竟比穿锦绣华服还要合身,浑身上下都透着敦厚质朴之?感,半点也没引起人额外注意?。
谁也料想不到,这开封府尹竟会在街边的小食肆里闷头大?嚼鸭架子。
王娘子豪气地?点了一整只烤鸭,又加了三文钱,让沈渺将那片下来的鸭架用盐裹了在热油锅里炸了,还额外还点了两杯桃子冰茶配着喝。
王雍一边学?着墙上的炙鸭图,一边小心地?掀开一张温热的、比纸还薄的荷叶饼放在手心里,再用筷子夹一块带皮烤鸭沾上那熬得浓郁的酱,搁上黄瓜条、葱丝,卷起来,再往嘴里这么一塞。
这鸭子是现烤的,还热乎,不仅有鸭肉的香,还有果木的香,鸭皮脆得咬下去会发出声响,皮下的油脂被牙齿挤出来,淌进了鲜嫩的鸭肉里。
鸭肉沾上那特制的甜面酱,肉嫩味醇,汁水丰足,大?多炙鸭肉柴得很,这沈记的鸭子吃起来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份担忧了。王雍忍不住与王娘子一般,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咽下去了,嘴里都还留着咸香清甜、肉腴皮香。
“好鸭,好鸭!”王雍捋了捋自己沾了油的胡子,又开始小心地?从边缘掀起面饼这面饼太薄,又软,若不小心,便会一举掀出两张来。
王雍虽然穿着常服,却还有些开封府尹的包袱,吃得斯文而慢,王娘子可不同,她甩开膀子闷头吃,一不留神便吃了快半只鸭了。这厢才?稍稍喘口气歇歇,她取过手边的竹筒杯子,就?着拿芦苇管子吸了一大?口茶汤,冰凉清爽的桃子茶顺着喉咙直滚进了肚子里,鸭肉吃多了的油腻与夏日的热气顿时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冲刷得一干二净。
“好舒坦啊!”王娘子惊喜地?又喝了一口,喜欢得不得了。
原本铺子里这样一杯茶要卖十二文,她还觉着有些贵了,但如今喝了却又觉着这么好喝的香饮子竟然才?才?卖十二文?再次小嘬一口,砸吧砸吧嘴回味,又想,原来果子与清香的茶底同煮,竟然这样好?
还有这装茶汤的竹筒也颇具巧思,竹筒外头还罩了麻绳网兜,能让人喝不完提着走,竹筒上还贴了不同形状的红纸,写了吉祥话,她杯上写的“喜乐”,她见还有其他人的杯上有“万福”、“嘉节”;或是“千龄”、“无恙”;更有“发财”、“暴富”。
有个商贾正好拿到了“发财”,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还说借沈娘子吉言了!喝完了也不舍得丢弃这有好兆头的竹筒,提溜着便回家去了。
还用这芦苇管吸着喝,也有趣。
王娘子正好还剩一些没喝完,一会儿?正好拎着带走,去桥上看烟火,渴了还能吸着喝呢,多好呀。这十二文钱花得值,又好喝又吉祥又便利。
沈渺也不知?铺子里来了大?人物,客流高峰期过了,好多人吃饱喝足又去河边放灯或游船了,铺子里还剩四五桌客人还没吃完,时而要些酒水,但沈渺后厨已经闲下来了。
阿桃正帮着顾婶娘收碗筷,送进去给有余刷碗。
沈渺到后院看了会儿?,有了新员工,陈汌和湘姐儿?便不用当小工了。他们?俩此时正在陈汌屋里认字,一张张字卡铺了满床。沈渺先前将济哥儿?以前练的大?字挨个剪了下来,这样他们?便能一张张照着认,比一大?张的方便些。
俩孩子趴在床榻上,头碰头地?你问我一个字我问你一个字,乖得令人心软软的。
屋子里的小桌上还洗了切好的甜瓜、去了核的腌桃子,还细心地?插上了竹签子,湘姐儿?说是唐二抽空瞧见了,便给他们?俩切了送来的,让他们?俩读书读累了吃。
沈渺将这些都记在心里,微笑着嗯了声,又叮嘱他们?一会儿?先睡,不许再熬夜了。他们?俩贪玩不肯睡觉,有一回湘姐儿?还把雷霆牵进屋子里来玩换装游戏,给它穿她的鞋子、她小时候的裙子,又拿了沈渺的胭脂和螺子黛,把雷霆一张威武的狗脸涂得粉粉白白,粗眉红腮,狗嘴也涂得鲜红。
陈汌身上堆了山一般的小衣裳,帮着递那都是湘姐儿?一会儿?要给雷霆换装的。
偏偏雷霆性子温顺,真就?安分地?蹲坐在那儿?随便湘姐儿?怎么折腾都成,第?二天它转过头来,差点给沈渺吓得摔了个大?屁墩。
所?以今日沈渺还特意?交代:“不许折腾雷霆和追风了,好好睡觉。”
顺手将灯芯拨亮些,便又回铺子里。
顾婶娘和阿桃刚把几张桌子收拾好,沈渺便自己拿了笤帚来扫地?,恰好身边一对?夫妇吃完了鸭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看着要走了的样子。
阿桃有眼力见,立马送上热帕子,那眉目憨厚的中年男子擦了擦脸,还把胡子也一绺绺擦洗梳好,才?从怀里掏了十文赏钱给阿桃,出声道:“这炙鸭子还剩几只?一会儿?全都包给某,某要带走。”
好生阔绰啊!阿桃笑得见牙不见眼,将铜板揣进怀里,忙进后院去问福兴,福兴正专心转杆子呢,抽空看了眼火,回道:“还得等一刻钟才?能出炉呢。”
于是遗憾地?出来答复了:“郎君,鸭子还得烤一会儿?呢,约莫一刻钟,您看您是出门逛逛再回来取呢,还是在店里坐坐?”
那夫妇倒也不急,又坐下:“那我们?便再等等。”
说着,那郎君目光又落在那炙鸭图上,还背着手站起来欣赏了片刻,扭头对?沈渺称赞道:“这炙鸭图画得传神,神韵毕肖,很有当年范立老先生的风范嘛。可惜老先生故去几年了,没想到……”竟然在这样一间?铺子瞧见了。
赏完图,他在角落瞥见了落款。
落款只写了谢九两个字,但盖的压角章却是小篆体“关山”二字,他便恍然了。
姓谢之?人不少,但是排行九,又字关山,还师从范老先生的却只有一家了。
原来是谢家人,怨不得了。听闻当年范立老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听闻便是谢家公?子,只是听说那孩子志不在书画一道,多年来几乎没有画作流出。
沈渺随着他目光看去,九哥儿?这鸭子确实画得光看便觉扑鼻香,真得神形兼具,好似鸭子要从纸上跳出来落进盘子里似的,笑道:“是啊,这位画师画得好,您瞧,我们?铺子里都是他的画。”
那郎君捻须一笑,也没多说,只是又踱步去看那泡面图示了。
沈渺当初铺子弄好,瞥见空荡荡的墙,其实也想得简单,反正铺子里都是九哥儿?的墨宝,便干脆统一风格呗?正好装修好正式开门之?前,试着烤了一炉烤鸭,她便让唐二包了十文钱、两只鸭,跑腿送去了书院,跟九哥儿?求画。
后来,当天晚上,秋毫便捧着这幅炙鸭图来了,还捎来了九哥儿?的回信,上头写了短短两行字看得沈渺直笑:
“十文润笔费收下了,望沈娘子下次再惠顾。”
一旁还盖上了麒麟油汪汪的猫爪印,看来那烤鸭,它也没少吃呢。
等那对?夫妇取了鸭子走了,沈渺又等了等,客人终于渐渐走光了,暂时还没客人上门,她便提前关了铺子的门,准备休憩。
观莲节要持续三日呢,沈渺准备明日开久些,后日济哥儿?便休沐回来了,她便也准备关门歇一晚,给阿桃他们?发点过节费,让大?伙儿?都能放假出去逛逛去。
她虽然自己卷,但却不卷员工。
咱好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怎能染上那资本家的邪恶本性呢?其实,即便是谈利润,她上辈子在她那餐饮小公?司也实践过,不设置考勤,只要能把工作按质按量完成,几点回家都成,结果工作效率还挺高呢!这正好说明了让员工们?能丰衣足食、快乐工作,其实能比压榨他们?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她关了门,把人都轰去睡觉去。如今沈家六间?房满满当当,唐二和福兴住一间?,沈渺找杨老汉打了三套大?学?宿舍那种?带柜子的桌床,用得坚硬的好木料,价格虽不便宜,但结实舒服,给他俩中间?拉了帘子,一人一半,互不打搅。
阿桃单独住三间?房里最小最边上的那间?,沈渺特地?给她换了把好的锁,剩下那桌柜床便是给她的,还给她挂了绣着小桃子的窗帘和床帘。
大?伙儿?也累了一天了,沈家院子的灯火很快熄灭了。但外头还t?是很热闹的,时不时便有放烟火的砰砰声,路上桥上皆是人挤人。顾屠苏大?老远去外城给东楼送了一批酒,这往内城走时都格外费劲,来往人太多,险些没把他的车挤倒了。
幸好车上已没有了酒,他擦了把汗,把车子扶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