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七娘又?是一愣,杨柳东巷?沈记?
怎么…怎么听着这?般耳熟?她头晕目眩,这?世上竟有这?般巧合之事?吗?
冯大娘子?与郗氏此时也先后站起来,温声为?众人引荐,才令在场宾朋安静下来。众人才知晓缘由,原来是冯家庖厨得了重病,于是找了谢家借厨子?,而谢家又?举荐了这?位沈娘子?……这?下便说得通了。
那位冯家庖厨,病得好,病得妙啊!不少人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来:若非他病了,他们只?怕面对的又?是一大桌难以下咽的甜菜,还吃不上这?样的佳肴了呢!
世家贵胄之间?动?不动?便要办宴,相互之间?也常你借我的厨子?,明儿我借你的厨子?,谁家有好厨子?,又?擅做什么菜,各家的当家娘子?都门清。
当然从来没有人想?不开与冯家借厨子?的。
但今日她们心?里又?多记下了一个?:
杨柳东巷,沈记,沈娘子?!
沈渺站在那儿,只?是露出营业式微笑,面对众人的赞、叹、奇各色视线与言语都淡然接纳,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她知道此刻其实也不必她多言。
众人只?不过是吃了一顿美味的宴,才对她生?了些兴致。但若是因此便觉着自己入了这?些“贵人”的眼而飘飘然,便大可不必。
冯家大娘子?也出自真心?地当众赞叹沈渺:“沈娘子?之厨艺实乃非凡。今日寿宴,皆因沈娘子?而增色,多谢沈娘子?尽心?操持了。”
顺带也夸了夸在一旁被冷落的方厨子?。
沈渺继续营业微笑着说不敢不敢。随后,她眨眨眼,恰如其分地加了一句:“若冯大娘子?日后还有办宴之需,仍可来寻我。”
冯大娘子?含笑答应。
众宾客也听见了,心?里难免活络。
沈渺这?话其实便是说给她们听的,因此余光瞥见其他官家娘子?的神情,便觉着稳了。
方才做完饭,在灶房里与其他厨役们同食时,她便在想?这?事?儿了上门筹办宴席可以做成一个?长期的工作嘛!不过一个?月接两单即可,不然自家的铺子?都没空经营了,那便本末倒置了。
沈渺的目标是开一家自己的大酒楼,所以如今的小小汤饼铺更要精心?经营,一步步由小做大,积攒资金还要培养自己的班底,慢慢把名声打出去!
之后她与方厨子?便退下了。
冯家的宴席虽结束了,但接下来还有好些听戏品茗、去园子?赏景、各家相互交际寒暄联络情分的流程。
而这?些便与沈渺无关了,她与方厨子?现?下便能拿钱回去了。
两人一起走到这?游廊尽头,冯大娘子?身边的婢子?便赶了过来,她取来了丰厚酬金,冯家的金饼是二两一饼,还刻着冯家的冯字,竟比先前说好的多了二两金子?。
一共得了十二两!
这?冯家深藏不露,豪富啊!
沈渺这?时那脸上的营业假笑瞬间?换成了格外真心?的笑容。
她把装金饼的漆盒紧紧搂在了怀里,美滋滋地想?,虽然大宋的金子?没有抛光,但是也会发光呢,摸在手?里沉甸甸的,映在眼里金灿灿的。
美也,美矣!
方厨子?也得了十二金,他惭愧地收下了。毕竟今日的宴席几乎都是沈渺一人挑大梁,他只?帮着做了些打杂的活计,若非他是谢家的庖厨,只?怕冯家不会这?般大方,这?还是托了沈娘子?的福啊!
沈渺倒不会心?中不平,人家本来就是请方厨子?去的,是谢家大娘子?希望能更周全一些才叫上她,说白了,她也是托了谢家的福才有这?一笔财运。
于是她笑眯眯地与方厨子?道别,二人各回各家。谢家做事?依旧十分齐全,她走出冯家的角门,周大竟还等着她呢!
坐上了周大的车,兴冲冲地回了家,她想?,她得赶紧把这?钱藏起来!这?可是一笔巨款!可恨汴京的钱庄都是私人的,实在没有后世的银行靠谱,她只?能把钱往地窖里藏得深一点了。
到了家门口,她喜悦无比地推门而入,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走进一瞧,才发现?几个?孩子?和顾婶娘竟然把家里的活都干完了。
水缸是满的,柴火劈好了这?一定是济哥儿干的。
开张日买的那两盆青松浇了水、修剪了枝叶,连湘姐儿摘回来的野花,都用水养在了陶罐里,摆在窗台上。这?应当是陈汌做得,这?几日,他总是静悄悄地缩在花盆边。
雷霆与追风的毛摸起来还有些潮湿,显然刚刚被洗刷过这?估摸着便是湘姐儿的手?笔了,因为?两只?狗都被扎了辫子?。
鸡窝里的蛋都捡了,鸡屎也被耙了出来都运到了菜地里肥地,沈渺种的韭菜收了一茬,如今又?冒出了新绿,还有顺着小竹竿郁郁葱葱往上爬的黄瓜、丝瓜、茄子?和豆角。几个?颜色发黄的老丝瓜被摘了下来,一个?个?洗了干净,正挂在了阳光下晾晒这?样仔细,一定是顾婶娘帮衬的。
她先爬下地窖把钱放好,之后便从前廊踱步过去。探头一瞧,湘姐儿在屋里睡得摊手?摊脚,小肚子?盖着条小花被子?,顾婶娘陪她一起午睡,手?里还着个?蒲扇。
沈渺蹑手?蹑脚进去,把那扇子?取下放在一边,给顾婶娘也盖好了肚子?。又?去济哥儿的屋子?里看了眼。济哥儿和陈汌挤在一间?屋子?,天气越来越热,两人挤着睡太热了些。沈渺便给他搭了个?地铺。但自打那日一起吃过腌笃鲜,济哥儿之后都把陈汌拉到床上一块儿挤着睡,还让他睡在里侧,两人时常睡得头碰头,额头都是汗。
她想?着这?些,才只?是刚刚走到了门边,陈汌便立即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缩,背脊像猫一样紧绷弓了起来,猛地抬眼望向门边,直到看清门外背光站着的是沈渺,眼底那浓浓的警戒与恐惧才慢慢地褪去了。
沈渺不知为?何,见他松了口气,她自个?也松了口气。
之后又?漫上一点酸涩:他明明和湘姐儿差不多大,那么小一孩子?,究竟受过多少苦头,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随后,她想?了想?,便招手?让陈汌出来。
看着陈汌轻手?轻脚地跨过睡得正熟的济哥儿,一瘸一拐,小心?地趿了鞋走到她面前,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她心?里也酸酸的,便伸手?将?他的手?牵住:“我带你去看看腿。”
陈汌沉默地由着她牵,他还是极瘦,脸颊凹凹的,一时半会补不出一身肉来,沈渺捏着他的手?,只?觉着手?里攥着的全是骨头。
到了赵太丞家,让里头最擅长跌打损伤和正骨的老郎中看了,那老郎中把他裤管卷起,捏着陈汌那皮包骨还满是淤青和伤痕的腿,再抬头时,看向沈渺的眼神都变得凌厉了。
沈渺赶紧把孩子?的来历解释了一番,否则她只?觉着那老郎中都要恶狠狠地冲她吐唾沫,再报官把她给抓咯。
“其他毛病也没有,都是饿的,慢慢养着就成。这?腿嘛……说好办也好办,还有救。要不要治?”老郎中听完了沈渺的解释,这?才收起了审视的目光,语气十分淡然地询问道。
他的话,让沈渺和陈汌都下意识松了肩膀。
太好了,有救那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