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扇门。
他不会再管。
“这个我也猜到了。”温禾安脸上?笑意?凝了凝,她学着商淮的样子,无奈地摊摊手,一双眼睛在雪色里圆而清澈,有一种?坦诚的美丽:“但没有办法?,人总是要为昔日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她会拼尽一切活着,而后反击。
第030章 第 30 章
商淮给温禾安带了酒楼的糕点, 酥香软嫩,她垫着帕子吃,一咬,唇齿留香, 酥皮和点心上的芝麻粒跟着直往下掉。
商淮懒洋洋放松筋骨瘫在厚重的太师椅上?, 脑袋放空, 给她介绍:“这叫炸枣圈,听?说是酒楼里糕点师傅的独门绝技,萝州城的达官显贵想吃, 都得天不亮就唤上?小厮排队, 脆得很, 一碰就掉酥。”
“是好吃, 我要是有?时?间, 也愿意天天为它排队。”
温禾安吃东西和办正事一样认真, 吃完, 她擦干净手指,用茶水漱口, 余光一扫商淮瘫成软泥的样子,禁不住笑, 声音里藏着丝满足的轻叹:“在陆屿然手下干活,也这样辛苦吗?”
“什么叫也这样辛苦。”商淮稍微精神?了点, 他?将双手搭在?太师椅把?手上?, 指了指自己乌青的眼圈,有?气无力地道:“这种程度还算是好的, 你不知道他?对我们都是什么要求, 我敢说三家里没有?比我们更苦的。”
他?上?下扫了扫温禾安,换了种说法:“在?你手下办事的人, 不管怎么说,总能看到个笑脸吧?”
“我们稍有?不慎,十天半个月看到的都是立地结霜的脸。”商淮长长叹息一声:“真是命苦!”
温禾安这下真有?点忍不住笑,商淮长吁短叹地起身,捞了自己无人问津的四方镜就要走,走之前还是迟疑地停下来,伸个懒腰后道:“现在?局势复杂,你还是尽量小心点。”
难得碰到一个陆屿然不反感,脾气又好,还不避讳天悬家名号,愿意和他?聊天的人。
就这样死了当真叫人惋惜。
温禾安知道他?话中表达着怎样的意思,她托腮朝他?笑,温温柔柔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商淮劈开空间裂隙回了巫山酒楼。
今日管家没来,来的是管家的娘子。
郑二娘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样吃食,原本一丝不苟梳着妇人发髻,因为奔跑中的颠簸变得有?些?松散,唯一像样的银钗都半滑出?来,被她一把?摁回去。
直至关上?门,她仍是心魂未定,一颗心砰砰的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坐在?院子石桌边安静看信纸的小娘子看过来,眉眼清净,毫不见慌乱,管家娘子连忙走上?前行礼,被一双纤细柔夷扶起来。
她扭头看看后面合上?的门,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倒是仍记得先自我通报家门:“见过姑娘,请姑娘恕罪,奴的夫郎这两日病倒了,起不来身,又惦念着这院子每日早晨至正午需要人来收拾一趟,便要奴来照看一两日。”
“我昨夜听?说了这事。”温禾安示意她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声音温和:“郑二娘?”
“是,正是。”郑二娘忙不迭应声,扯扯身上?的衣裳,好看上?去更规整一些?。
温禾安问她:“你跑什么?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郑二娘早听?夫郎王丘说起过这座宅子的主人,听?说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房产置办着当好玩一样,好几年?前就买了这座宅子,时?不时?有?几人来住一段时?间,面孔各不相?同。里头这位姑娘是近些?时?日才来,听?说也有?了不得的神?通,只是从?不发怒,不以强者自居压人,好说话得很。
如是想着,她定定神?,将外头情况如实告知:“姑娘不知道,这几日我们萝州是大出?了风头,从?前听?都未听?说过的一些?大人物尽往这跑,今日一早不知出?了怎样的事,有?好些?白衣修士大人捏着画像逐一破门,任是什么高门大院也照闯不误,大门后门都堵着,任谁要是敢反抗,直接扣押了带走。”
“就连我们这等在?萝州生活了一辈子的糙妇人,也得查户籍,有?左邻右舍互相?证明才能算数。”郑二娘一想到方才的画面仍心惊不已,用袖子擦擦脑门上?的汗,道:“如今先从?城北开始,一条条街地查,别的道也有?人,只要看到形色匆匆的,立刻就上?来了,我方才过来走的是小道,都险些?被人逮住。”
温禾安有?点不开心地拧拧眉,问她:“我们这也得查?”
郑二娘觉得这反应太正常了,都是名声不菲的大人物,谁能乐意自己被扣着查,别说他?们了,就是自己这等蝼蚁般的存在?心里也窝着点气性呢,可这话她倒不敢附和,含糊着回:“……大约是要的,照他?们的架势,明早就得查到这儿了。”
跟陆屿然给出?的时?间相?差不大,也就是说,王庭的人最早深夜,最迟明日清晨就要查到这儿。
郑二娘后怕完,又陷入另一重?忧愁中,觉得心与?肝都揪到了一起,喃喃自语:“但愿不会发生战乱……不然叫我们这样的人,可怎么活得下去。”夫郎病倒了,一家人连跑都跑不及,只能等死。
温禾安原本才拿起四方镜,闻言又放下,看着惴惴不安的郑二娘道:“不会的,他?们只是找人,不会开战,别担心。”
郑二娘不由得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又听?她道:“真的。”
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郑二娘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世道乱如麻,修士与?凡人云泥有?别,他?们少有?正眼,少有?宽慰,即便是有?,也是教养所致,为博名声,全是敷衍。可她所说这两句,却叫人感到一种真心,一种同样经历过战乱与?苦难,知道生存不易,因而能真切共鸣的真心。
郑二娘摇摇头,心中觉得很是奇怪,但得到这样两句笃定的话,心到底安定不少,干活又恢复从?前的风火劲。
温禾安拿起了四方镜,林十鸢早上?找了她,现在?又开始发消息。
【我这边两位九境已经到了,刚到。】
【现在?这种情况,你真要出?门?】
温禾安盯着前一句话看了半晌,这在?上?下动?动?手指回她:
【出?。】
那边林十鸢像在?守着她的消息,她一吭声,那边只隔了一会,就立马发来了长串消息,语句缜密,想必斟酌许久了。
【二少主,我们虽有?口头合约,可这次兵行险招,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是没能瞒住王庭的人,我会当场撇清一切关系,也没法从?王庭手下救下你。】
温禾安通情达理地回:
【应该的。】
林十鸢也不知是噎了噎还是舒了口气,紧接着问:
【你打算如何做?】
温禾安从?书桌上?摸来了纸笔,又用手巾将石桌擦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才将纸笔铺上?。每次遇见什么棘手的,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的事,她都习惯在?纸上?描画一阵,但拜她糟糕的画技所赐,没人能看懂那团扭曲的墨渍线条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