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恐惧让人战栗。
李逾无声望着这一切,他也蹲下来,用手掩着头,那是?最无能为力?又最痛苦的姿势。
他以为,自己早就摆脱了幼年?的命运。
现在?才知。
一切都没变,他奋力?一跃,只?改变了自己的命,九州的残酷和世家?的高傲没有?因此减少哪怕一丝一毫。
他和温禾安就是?从田地里,从贫民窟中爬出来的孩子。曾经在?无数个晨昏中掐着时间兵荒马乱地跟着大人的脚步从一座城逃到另一座城,像仓惶奔命的鼠,那时遇上驱逐的铁骑,他们便只?得抱头蹲下,除了心中祈求,没有?任何还击的手段。
巫久拍拍他,又拍拍他,无声安慰。
而不?远处,被战斗波动?惊动?,从萝州赶来的许多人俯瞰一切。很多都是?少年?,他们尚不?如老?辈那样冷心冷肠,做不?到无动?于衷,但也仅限如此,改变不?了什?么。
腐朽陈烂的氛围笼罩四州,而不?出一日,死亡的阴霾将?扩散至整个九州西南。
陆屿然感受到温禾安的气息出现在?这里,停下脚步,商淮朝她走过来,想挤出个笑,实在?没挤出来,便作罢,干巴着问:“二少主,你怎么来了。”
温禾安第一次露出愠怒之色,她问:“怎么会在?这里打起来。”
商淮一哑,有?种被陆屿然质问的错觉,诚实回?:“事出有?因,江无双就是?抱着这目的来的。”
“他人呢。”
温禾安走到陆屿然身边,看?他蒙起的眼睛,问:“怎么样。伤得重吗?”
“还好。”
陆屿然冷漠的表情在?遇到她时终于露出一个小小的豁口,眉间流泻出厌恶之色,头一回?起浓烈的杀机:“重伤,让他逃了。”
温禾安将?手指上的灵戒一个个取下来,交给商淮,拜托他代为看?管,同时问:“距离他动?用第八感,多久了。”
“一个时辰左右。”
她回?首望身后城池,无数张痛苦苍白的脸,胸脯轻轻起伏,颔首,缓声:“我试试。”
商淮一时不?太理解,迟钝地问:“试、试什?么。”
“救他们。”
话?音落下,充沛莹润的灵力?化作飘飞缎带,又有?一道透明长?阶在?温禾安脚下铺展攀升至半空,她登长?阶,每往前一步,周身散发出来的灵光就越炙亮,最终盖过天边的太阳。
这一刻,不?论是?大小修士,披甲执锐的军士,还是?平民百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有?游走过许多贫瘠地域的人见到这一幕,极为诧异,凭借这股波动?认出了她,但万万没想到是?她。
温禾安启唇,声音如春风遍拂人间,轻灵婉转:“第八感。”
“丰收。”
那是?四州凡人有?生以来最为黑暗的一个清晨,而凡是?赶来了永州的修士却都见证了九州世上最为奇异的第八感。
在?修士的认知中,第八感是?苍天给有?天赋之人的格外馈赠,只?要能开?启第八感,就一定会得到什?么。强劲的攻伐之术用于战斗,是?多少人的成名之技,生命力?则用于自保,寿元得以源远流长?。
无论如何,都利于己身。
四人中,三人的第八感都已露面,而自打温禾安成名,无数人揣测过她的第八感,几场生死斗中都不?现身后,甚至还有?人神经兮兮地传小道消息,说她当年?修炼出了意外,根本没有?开?启第八感。
此刻谣言被事实澄清。
但给人心头带来的冲击一点没少。
这可是?温禾安,被天都培养出来的温禾安,第八感竟然是?这个。它不?仅对战斗无用,它甚至不?能用来拉拢人心,这人生中唯一一次机会,她留给了毫无作用,毫无纠葛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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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温禾安尾音落下,宛若另一个十二花神像在?她体内爆发,无数缎带伴着花瓣从她手腕间散出去,它们被风送得极远,远到飘过百里,千里,她的裙摆也在?动?,拉出小幅度的嫩绿,像浅浅没过脚踝的草丛。
难以言喻的变化在?透明花瓣中发生。
焦土里重新焕发生机,断折的秧禾挺立,枯败的叶片舒展,谷粒一颗一颗缀在?枝头。
时光恍若倒流。
无数人惊愕地站起来,张大嘴,他们茫然看?四周,再看?天穹中安静站立的女子,不?敢置信,不?敢眨眼,须臾喜极相拥。
温禾安闭上眼,睫毛长?垂,将?掌中温热的灵力?不?遗余力?地送出去。
她有?个愿望,这个愿望自少时埋在?心底,到九境时终于找到机会能够实现。有?过犹豫,有?过迟疑,她不?太勇敢,也并不?多善良,但做出这个决定,哪怕生死垂危,最无力?的关头,也没有?后悔。
她祈愿,数百万里九州山河,千余座城池,凡到收获时,凡她走过之地,凡有?人认真下种,耕耘,为田里五谷付出辛劳汗水,都将?得到意外的收获,以此撑过严冬酷暑。
这是?她的第八感,是?她的意志,无止境的战乱不?能改变它,恶劣的天气不?能改变它,别?人的第八感更?不?能。
商淮仰头看?着她,他看?得专注认真,此时太多话?都是?徒劳。
他几近肃然起敬,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掌中都是?汗:“果然是?、这也太酷了。”
陆屿然扯下了覆在?眼睛上的绸缎,抓在?手里,尚未恢复正常的眼瞳里是?女子小小的缩影,他久久地看?着温禾安,商淮从他眼中看?出极为外泄的情绪。
他用手肘撞了撞陆屿然的小臂,破天荒没得到冷厉的警告,他禁不?住揶揄:“帝嗣有?何感想?是?不?是?觉得很骄傲。”
良久。
陆屿然回?他:“嗯。”
另一边,李逾站起来,他身边的巫久已经疯了,嗷嗷叫个没完,上蹿下跳,行迹疯魔。今天之前李逾觉得他对温禾安的推崇只?是?一时的,今天过后觉得可能会持续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