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辞越眉头压得很低, 毫不掩饰地直直望过来。
这人本身便从不缺主角该有的样貌和气量,剑眉星目,气场压人。
他在看什么呢?看皇座,一定是在看皇座,只能是看皇座
圣上, 圣上?李儒海躬身贴近了唤他,该接剑了。
纪筝猛然回神,李儒海递给他了一把白玉长剑,剑身通洁无暇,光滑无损,一条栩栩如生的白玉龙张牙舞爪,盘旋作剑托,张开大嘴,吐出剑柄。
剑柄朝他,剑尖则正对阶下。
这是要干什么,斩除谋逆,杀杀人?
这剑朕做不到!纪筝咽了咽唾沫,刚捻起剑柄就缩了一下手,剑磕到他腕骨,闷响一声,重重掉落回去,得亏着李儒海的手还垫在底下。
底下众人有些惊诧,目光全部汇聚了过来,甚至还有站在偏僻角落的用气声悄声议论,
这白玉剑说到底圣上是不想赐啊。
又不是自己的亲叔叔,肯定生分。
璟王就是再有才能,终归原姓是明,入不了宗祠,可惜了
都说圣上平日只将他作侍卫使唤,那天突然要赐白玉冠,更是当着西漠的面讥讽他出身差野心还大。
明辞越抬头仰望高位上的少年天子,一下便读懂了他压在冷静下的失神无措。手撑在颊侧的红印还未消,眼尾红红的,满是刚睡醒的懵懵然。
他不听底下的骚动流言,勾了唇有些无奈,微微张口做嘴型,剑,赐剑。
纪筝:睡懵了。
原来是赐剑,纪筝定了神,回忆起这还是自己的主意,许下的白玉冠是显然不能给的,可天子之诺又不能收回,便用这把白玉剑做替代。
他双手托起长剑,起身之时,明辞越跨步,掀袍跪了下去,跪在他的金靴前,龙椅下,正冲着他的双膝之间。
双手微微高举过头,微低头,面容隐在宽大袍袖后。
纪筝看不清明辞越的神情。
李儒海继续念到:今传璟亲王明辞越,乾英殿面圣,嘉奖其冬狩有功,圣上亲赐
这把白玉剑乃名月追剑,高祖长兄为高祖戎马倥偬一生,平定南疆有功,后追授军功时锻造此剑,从此历代只传亲王
太皇太后
皇祖母?纪筝动作一顿,太皇太后怎么赶过来了?早朝赐剑之事他并没通告太皇太后。
不过,虽说他无权无势不理朝政,任由这老妇人垂帘听政肆意把持,但二人面子上还是和和睦睦。太皇太后总不至于当众去拂天子颜面。
李儒海瞬时熄了声,不敢再念圣旨,闪去一旁要搀扶她。
没事,你们继续。太皇太后随意挥了挥袖,不在意地晃去一旁竹帘后的位置,哀家就是过来知会圣上一声。
朕都知道。
纪筝当然知道这剑历代只传同姓亲王,先帝兄弟子嗣不兴,无人能传,这剑兜兜转转又被收回国库。他还知道这剑象征着赐予了亲王护国之权,以及一次免死之权。
总而言之,就是让璟王坐实王爷之位,离摄政夺位更近一步。
可朕就是要赐。纪筝强硬道,顺便发挥一下小天子人设,璟王武功高深,胆识过人,将西漠人比得屁滚尿流,还将那三千只羊夺了回来。只要能逗朕高兴的,朕都要重重赏赐,一把白玉剑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西漠也敢瞧中朕的璟亲王。
他装出一副懒散恣意样,轻佻地瞥了一眼袍下之臣,璟亲王不会嫌弃朕的白玉剑,心思偷偷跟着西漠人跑回西疆大漠了吧。
底下一片沉寂,又怜悯又心惊地瞧着台上,瞧着圣上又开始羞辱试探璟亲王了。
臣
不待明辞越说完,纪筝轻掀袍摆,任由玄色袍角上的龙爪飘过,拍在明辞越的脸庞上。他俯下身,凑近,清稚的少年音,骄纵挑衅极了。
皇叔,跟朕说说,你还想要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留心着身后太皇太后的一举一动。这立场用意已经摆得够明显了,不知道那老妇人还会不会阻拦。
赏赐就赏赐,瞧圣上这迫不及待的,哀家还能拦了圣上不成。太皇太后无所谓地轻叹了口气,只是怎么说都是圣上的长辈,大堂之上,还是收一收。
纪筝得了台阶下,便轻哼一声,乖乖退回身拉开距离。
既然圣上这么欣赏璟王。太皇太后的目光又落回到明辞越身上,上下打量,月追剑都赐了,还是尽早在宗谱上给璟王落个名,入祠堂拜一拜,算是认祖归宗,宗谱上落名还是得正式写成纪辞越。
璟王殿下,意下如何?
入祠堂?还有这等好事?一旦入了祠堂连之后的篡权都会更加顺理成章。
太皇太后可是从来不认明辞越的,对他满是提防敌视,今日怎么一下子想开了?
纪筝瞬时期待地望向明辞越,心道:皇叔快答应,答应下来就是真正的亲王了。
是真正的亲王,也就是真正的皇叔。
明辞越回应他的眼神好似隐忍着不悦,即刻躲闪开来。纪筝只听低低一声,臣承受不起。
臣自知出身卑微,被赐国姓已是僭越,万万不能入皇族宗谱。
纪筝有些失望,转念又想反正明辞越早晚为皇,是一定会被供奉入祠堂高庙的。
明辞越的情绪越发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