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怔住了,触电似地缩回手,又有些慌忙地挪开视线,不对,应是罚璟王府的月俸,璟王还是朕的护卫就先给朕禁足在延福殿。

明辞越只穿着一身玄色的贴身便衣,仿佛一棵清癯的崖岸孤松,跪在冬月冰如铁块的地板上,劲瘦却不显得单薄。

纪筝看着他的穿着,突然狠狠地打了个寒噤。这才注意到明辞越的氅衣还在自己怀中,淡淡的体温连带着一股干爽的草木香沁润着他。

碍于场合,纪筝不便当场还他,只是扬了扬袖摆,捏紧了夜明珠,回宫回宫。

明辞越自始至终没有起身,侧目看见一道玄黄相间的龙袍携着曼妙红纱,经过自己的身畔,停也未停,亲昵地走远了。

出了门口,纪筝脚步一顿,余光瞧清了,那些挤在门口低着头的侍卫每人喉间都有一粒朱红小痣,和书里黎婴面纱遮掩下的一模一样,全是他从西漠陪嫁来的仆从,看来是蹲守已久。

爱妃对朕安排的处置可还满意?

黎婴跟在他的旁边,脸上满是面纱遮不住的阴云,眼睛滴溜转了几圈,阴恻恻地望着他。突然蓦地气笑了,你看出来了,并且还救了他,你救他干什么?不对太不对了,你是谁?你不是他,他可没脑子做这事。

看反派被气成这样,纪筝瞬时爽快了,腆着脸皮,璎贵妃,朕是你的圣上啊。

黎婴的红袍一扬,从身侧盖过纪筝的肩,借着衣物的阻挡,将他抵在墙边,突然凑得非常近,侧手捧着他的脖颈,皱着眉像是在寻找什么。

干什么啊,爱妃非礼朕,朕可是要喊人了!纪筝拼命拉远距离。

身后的侍从们见着天子与贵妃恩爱场景,都循着非礼无视的原则,低着头一个个闪远了。

纪筝急中生智,一拍黎婴小腹,爱妃的肚子,小心穿帮!

黎婴这才似笑非笑地松开了他。

西漠传闻有易容之术,或是邪神俯在人身上,假扮此人,吸取人的精魂再重塑之他一边神色异常地念叨着什么,一边轻摇着头走远了。

慈宁殿内,太皇太后高坐上首,纪筝本想规矩了躬身行礼,侧眼瞟到那贵妇人的疑惑神情,脚下动作一变,直着身大摇大摆往下面一坐,驱使着一群慈宁殿的漂亮宫女给他剥瓜子,打蒲扇。

这才是小圣上的人设。

太皇太后瞟他一眼,冷笑没出声。

这妇人生得娇艳端贵,凤眸美鬓,虽已坐上皇祖母的高位,可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风华正盛,原书中称她是一把宫斗好手,但暗掌朝政之后确实没有从政的天赋,天子的昏政苛政多是出自她手。不过小圣上才不在意究竟是谁在掌权,皇祖母小事上宠他惯他任他胡作非为,他便觉得这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人了。

可惜这世上待他最好的人,在圣上寝殿被军队包围之时,还不死心地筹划着要从外族再抱一婴孩,另立新帝。

祖孙二人强强联手,将燕国作进主角的手中。

他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珠子,坐如针扎,耐着性子给那妇人抿个半口茶的时间,皇祖

圣上不是病了多日不愿见老妇,怎的今日亲自前来?

纪筝当作只听到了后半句,急声道:皇祖母派人到朕殿里做什么,黎婴又跟你说了什么?

那日闹剧终是刺杀未遂,直接惊动了太皇太后。她借着加强护卫的旗号,派人驻扎延福殿,把关着璟王的侧殿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又将黎婴强制关入天子寝宫,美名其曰促进感情。

璎贵妃每日无所事事,支着手臂侧卧在床,巧笑盈盈地拍拍龙榻,圣上,上来。

纪筝果断转身回头,日日睡在御书房,抱着无数奏折而眠。

你不关心璎贵妃,就惦记着一个外人。太皇太后皱眉,我知道你不喜她,但她肚子里确实有了孩子,她是西漠的公主,西漠又尚无太子,这孩子长大返回西漠之日便是大燕扩充疆土之时。

她突然坐正了身,正色低声道:圣上跟哀家讲句实话,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圣上的?

纪筝无语:皇祖母真的派人给贵妃请过脉了?

太皇太后严肃点头,千真万确。

纪筝没办法了,黎婴精通西漠的奇门异术,男身都有办法藏得住,想来伪造一个喜脉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有人进屋时见着明辞越与黎婴纠缠在一起,若这孩子是那明辞越的尾音拔高了起来。

纪筝连忙硬着头皮低头道:是朕的。

真的吗,哀家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朕都长大了,皇祖母太小看朕的能力了!爱妃与朕日日恩爱,天天同床共枕,管那王爷什么事。天子声音越说越小,脸憋得涨红,他倒是关在府内偷了个清闲,朕这就要把他叫回来给朕巡逻守夜。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此事了了,可璎贵妃又说茶杯里是璟王给圣上下的毒。

朕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那药对朕一点用都没有。

她一挥手便上来一太医,诺着声音解释道:那日茶水中乃是一种奇毒,非我大燕境内所有。毒发之时多会出现全身无力盗汗发痒,犹如万蚁蚀骨,神经错乱,或失智狂笑或痛哭流涕,重者丧失

纪筝心好凉:快说!

太医跪地:丧失生育子嗣的能力。

纪筝悟了,怪不得那些人下了药后忙不迭地撤走,又想办法找了明辞越来,原是想用他丑态百出来给明辞越取乐解气,这么夸张的毒发症状,亏着他还躺平装尸体。而让他断子绝孙也有利于王爷谋权夺位。

纪筝不敢细想,只是默默攥紧了那颗夜明珠,那当时没症状不就是没有中毒?

这个也不一定。太医连连以头抢地,异域奇毒,也有长期潜伏,不定时发作的可能性。

太皇太后此时幽幽地叹了口气,璟王毕竟是个异姓人,其心必异。可他虽然不在军内,底下万千军士仍仰仗着他的名讳,没有他投毒的确切证据,此事不宜声张。不过孙儿放心,哀家定不会让这龙脉陨的不清不白,有的是悄无声息的手段

纪筝回想了一下宫斗老手那些悄无声息的手段,顿时心惊胆跳。不要,千万不可,皇祖母不要跟朕抢,把明辞越留给朕吧,朕还要亲自去查下毒之人!他故意咬牙切齿,狰狞一笑,随手抓了一把葡萄当道具。

紫红色的葡萄汁沿着他的腕骨淌下,一滴一滴落到琉璃盏中,朕要留皇叔在身边,让他慢慢用身体偿还。

太皇太后瞧着自己这孙儿长得也不像什么仁和之君的模样,又暴力又记仇,倒是随了自己。她心中有些宽慰,习惯性地答应了天子的小要求,也好,记住动手要快准狠,圣上自己历练下也好,像之前那样御下温和总没个帝王样

温和皇祖母对朕是有什么误解。

不过在那之前圣上得答应哀家选个妃,璎贵妃已经有了孕,后宫也总不能太空旷。太皇太后笑得一脸宠溺,皇祖母知道你口味刁,爱美人,这次全京城的女子任你选,选中谁祖母都没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