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出去一瞧,原是那几个小少年被人拦住了,对方?正劝阻道:“你们是不是傻?这?是未来?宫里的……咱们平头百姓的,凭啥让娘娘给咱们瞧病?要是在这?档口过了病气给娘娘……听我一句,还是去别的医馆吧!”
乞丐的消息远比常人灵通,他们能不知道这?个?
其实他们心里也有些打鼓,但他们无父无母地一道长大,跟亲兄弟一般无二。
之前好不容易凑了点银钱,寻了个大夫给他们的兄弟诊治,那大夫却说治不了,只能开些汤药减轻痛苦,让他们早做准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人也是走投无路,又恰逢江记药铺义诊这?日,汤药的效果褪去,他们兄弟的腹痛又发?作得越发?厉害,这?才大着胆子到了这?里。
几个半大少年一时也有些没主意,就一起看向领头那个十五六的少年,让他来?拿主意。
正在几人游移不定的时候,江月道:“快进来?吧。”
她亲自出来?了,那个劝阻他们的路人就立刻退开了。
他也算是一片好心做了坏事?,江月也没同他计较,让伙计帮着把槅扇开到最大,方?便他们把人抬进来?。
他们日常都风餐露宿,不止衣着脏污,身?上也有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把破门板搁下之后,几人都很自觉地退到了几步开外。
江月蹲下身?,先给腹痛的小乞丐搭脉,其他几个学生也跟着一道蹲下江月日常的教学方?法,就是她先诊脉,而?后让其余人依次来?诊,再挨个说出自己的判断和?医案,她再指出其中的不足和?疏漏。
江月飞快地搭完脉,又伸手轻轻在他腹部按压,找到具体疼痛的位置,询问了疼痛的天?数。
“是急性肠痈,拖不得了,得立刻切除才成。”江月给出了结果,已经让人开始准备需要的东西。
几个乞儿虽不通文?墨,但切除的意思还是能理解的,有人打了个寒颤,颤着声音跟为首的那少年耳语道:“大哥,六子这?是得开肠破肚?”
时下的人敬畏这?些,觉得若是身?体被切除了一部分,下辈子可成不了完整的人了!
首的少年瞪了他一眼,“这?辈子还没有着落,想什么下辈子。按你想的,那六子这?病就不治了,直接等下辈子投个好胎呗?”
熬煮麻沸散和?收拾诊室需要几刻钟,江月让学生依次感受脉象,正好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就十分耐心地让人拿来?绘了人体经络和?穴位的图纸,同他们解释了要切除的地方?,道:“这?处本就无用,真要下辈子生来?就没有,那反倒好。”
那个腹痛的小乞儿被江月施了一针,暂缓了疼痛,挂着满头的冷汗出声道:“我相信医仙娘娘!下辈子我是再也不想受这?种痛了!”
他本人都这?么说了,其余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切除的时候我这?几个学生都会进去观摩,作为回报,诊金不收,后续的汤药费减半。若还有不够的,就让你几个哥哥帮着干几天?杂活抵账。”
江记药铺的价格本就公道,童叟无欺,而?且能用平价药的地方?也都用平价药,减半之后,即便是他们也能凑出来?。更别说还能做工抵账。
几个乞儿都没有异议。
江月和?学生们换上铺子里日常备着的干净白色对襟外衣,包好头发?和?口鼻进了诊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就两刻钟左右,江月就切除了病灶。
最后的缝线工作,江月交给了一个学生来?做名叫曲莹的医女,从前并?未接触过疡医科,是到了江月身?边后开始学的。学习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她有一手好女红,之前江月让她们在猪皮上练缝线,她没多久就上了手,缝出来?的伤口都不比江月差多少。不像有些个没天?份的,练了半年、一年的,还动不动就出来?一条‘蜈蚣’。
因?为小乞儿的肠痈已经拖了好一段时日,腹内肿胀,腹部的伤口不小,足有两寸。
曲莹还没缝过这?么大的伤口,不觉就有些紧张。
“手别抖,跟平时一样就好。”
蒋军医赶过来?的时候,曲莹已经在江月的鼓励下,缝好了伤口。
他看着那缝的堪比绣品的伤口,皱着脸嘟囔道:“怎么不等我啊?!”
时下的百姓几乎都信奉小乞儿提过的那说法,几乎没人会有魄力同意开膛破肚,之前也未遇到过这?种不开膛立刻就会死的急症,江月也尊重患者的意愿,所以说起来?,这?还是铺子里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动刀子’。
“今儿个不是你休假吗?而?且他的症急,实在是不好再拖。”
江月让人分派人手在里头守着,出来?净手。
蒋军医自然也知道要以病患为先的道理,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边脱下刚才临时套上的白衣,一边接着嘟囔说:“早知道不休沐了!天?道酬勤,古人诚不欺我啊!”
江月好笑地抿了抿唇,用日常哄小星河的口吻保证道:“我这?不是想着前头我在家里待了好一阵,都是你在带他们,怕你累过头了,近来?才劝着你多休沐嘛。好啦,下次一定不劝你了。来?日方?长嘛,往后什么样的病患都能见?到的。”
蒋军医这?才没再惋惜什么。
师徒二人从后院回到铺子前头,只看到门外站了不少人。
都是听说江月今日要给人开膛破肚,过来?瞧热闹的。
江月从前就并?不摆什么架子,附近好些个有慢性疾病、时常出入药铺的病患,都和?她有些交情。
换成从前,他们看铺子里没有其他病患,肯定早就来?询问一嘴了。
今儿个他们只在外头,把送人过来?的几个少年围在中间?问个不停。
江月出了来?,和?那几个少年说清了情况,“他应还有半个时辰左右才能苏醒,伤口不小,需要在铺子里住个三?五日。”
几个少年看江月他们方?才都特地换了衣裳,才进去诊治动刀,此?时就也没说立刻要去探望,而?是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说回去凑上半份汤药钱,就离开了。
有个腿脚不好的大娘,姓李,就住在附近,每逢阴天?下雨就来?江记做推拿和?艾灸的。她实在忍不住了,慢慢地走到江月身?边劝道:“您怪我老?婆子多嘴吧,我们都知道您是医者仁心,济世为怀,但是来?日您……您不介意这?些,但是……”
但是若是皇家介意呢?他们也不想江月为了给普通百姓治病,而?自己受挂落。
“我们殿下就不是那样的人!”蒋军医出声道:“我师父从前在三?城的时候,什么样的伤兵没治过?缺胳膊断腿的,那都是常态,都是在殿下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你也说是‘从前’了。”
“是啊,昔日是殿下,来?日可是……这?男人呐,登了高位就容易抖起来?,更别说是那个位子。说不定往后就只想把医仙娘娘关在深宫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