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是不累,就是忒话多?。一下午,说得我嘴巴都干了。”

江月说着话,先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陪着笑脸将一堆账单往陆珏眼前推了推。

她安排那么些事情,桩桩件件都需要用银钱,江家收回的银钱足够支付,但?怎么也?得仔细盘一盘。

陆珏觑她一眼,未曾因为身份的改变,就不愿再像从?前那样帮她的忙,而是道:“医仙娘娘驱使了那么些人仍不够,竟也?没忘了我,晚上再弄这些,趁着这会儿天还未暗,我扶你出去走走。”

说完就唤来奶娘抱走小星河,抱着江月去往花园里。

夏初的傍晚,热气刚刚消退,微风徐徐,温度宜人。

陆珏扶着她走了一刻钟,见她额头起了汗,便准备带她回去。

江家的下人还未寻回,现下这偌大宅邸里都是女兵,也?没有外人,江月让他扶着自己坐到亭子里。

江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皇子,比几个月前,他也?瘦了不少,五官轮廓渐深,褪去了本?就不多?的稚气和青涩,昳丽的面容多?了几分锋利之感。

她熟稔地搭上他的脉,“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一问她为何起过想?杀他的念头,问一问她为何能凭空取物,问一问她对他隐瞒的那些事。

但?他说没有。

陆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替她拂去发上沾到的花瓣,重复道:“没有什么好问的。我只知道,衡襄让你真?的杀我的时候,你没有动手。衡襄想?杀我的时候,你豁出性命扑向他……这便够了。江月,我jsg求得不多?,这便已经够了。”

“我……”江月张口,却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是天道威压。

也?是,同样是穿越,前头那个江灵曦来自一个凡世?,即便有领先于这个世?界的技术,单凭她一个人,却很难做到颠覆这个世?界。而江月却是来自修真?世?界。她随便透出一点东西,都足够引起这方世?界的震动。

“对不起。”江月只能再次致歉,然后细心感受到他的脉象。不同于诊不出任何不妥的过去,现下的陆珏脉象时而正常,时而诡异。

若她猜的不错,这应该就是‘恶烬’半醒不醒的造成的。

旁的不能说,衡襄的险恶计划,江月自然得对他一五一十的道来。

陆珏听?完,并不意?外,“我早先并不知道这些。但?攻破彭城那日?,已经觉得十分不妥。加上你那日?和我说的话,我便已经猜着衡襄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而且近来,陛下对我格外的亲近。”

曾几何时,在皇宫中吃不饱穿不暖的陆珏,也?曾渴望过父亲的关爱。

可后头渐渐大了,明白一些事理?了,便彻底断了那份妄念。

可自从?他这次回京,皇帝每每见他,便是难言的亲近和慈爱。不只是为了他立下的功勋,而是如同发自真?心一般。

甚至日?前定安侯,也?就是胡皇后的父亲上了折子,说他们派人去三城彻查,那所谓的‘圣药’在那里可谓是臭名昭著,陆珏却瞒下了这件事,献上此药,其心可诛。

另有一党见缝插针,寻了陆珏旁的事上参,说他在路安养伤之时,隐姓埋名入赘了商户人家。现下仍同这家人混在一处,俨然是在给皇家抹黑。

这些人都知道陆珏现下还握着兵权,又?简在帝心和民心,这些事情未必能伤其筋骨,但?不妨碍给他使使绊子。

皇帝震怒,发怒的对象却不是陆珏,而是参陆珏的那些人,怒斥他们离间天家骨肉,罚了他们一年的俸禄。

和陆珏一样,江月也?不觉得皇帝会突然想?对着一个不闻不问多?年的儿子,有了超乎寻常的父爱。

那么,便只有一样解释。

皇帝服下的那枚蛊,比其他子蛊更为特殊,能察觉到陆珏身上母蛊的气息,因此才发生了这样大的改变。

不用说,这必然也?是衡襄计划的一环。若按着他计划的,彭城城破那日?,陆珏身上的母蛊彻底苏醒,现下皇帝怕不只是对陆珏亲厚,直接将皇位禅让给他也?有可能。

根本?不用起什么波折,陆珏就能登上皇位。

想?到此处,江月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衡襄,委实令人胆寒。”

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所有的事情都会照着他计划好的那样发展。

“别怕,衡襄已经死了。我必不会让他如愿。”

和煦的暖风带来莫名的花香,少年皇子反扣住江月的手,十指交握,信誓旦旦,“若你不信,余生便都由你看管着我。”

(正文完)

京城烟云(一)

第七十二章

“我自然是相信的。”江月应着, 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能够。

陆珏紧紧攥着她的手没放。

他们?一起看过小城里的人生百态,一起?经历过战火纷飞的三城之乱, 更一起?面?对过多智近妖的衡襄……同舟共济,生死相托。

这份感情浓烈而炙热, 迟钝木然如江月,也?早就有所察觉。

陆珏安静地看着她,眼神纯粹, 饱含希冀, 还有几分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可是我……”威压之感更甚,江月被迫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转而问道:“你?说往后余生……是在跟我求亲吗?”

不论?是江家人, 路安相熟的亲戚朋友,甚至三城的百姓,京城的街坊邻里,都知道他们?是夫妻。

只江月和陆珏知道, 他们?现下的夫妻之名,起?源于一桩利益相合的交易。

陆珏的手不觉又紧了紧,忽然想起?她现下身子还弱着, 便立刻把手松开。

少年皇子缓慢而清晰地说:“是。我是在和你?求亲。”

见江月还是欲言又止, 陆珏接着道:“我还是那句, 我要的并不多。只要余生你?在我身侧就好,我们?像从前那般。你?做你?想做的事, 闲时能想起?我, 看顾着我……我便再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