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襄观察了她一阵,见她没再生出情绪起伏,才继续道:“你肯定在奇怪,十jsg日?的工夫,陆珏再嗜杀成性,怎么就等不得呢?哈哈,他确实是?等不得了。毕竟那母蛊被他抢到之后,已经被送回京城了。蛊虫之间皆有感?应,那母蛊到现在还?活着?。光风霁月的九殿下,似乎是?没有把医仙娘娘费心查明的真相?一并传回去呢……那个觊觎‘圣药’已久的昏君,会不会已经让人试过子蛊之后,就把母蛊服下呢?”

“母蛊虽比普通的子蛊强不少,但到底命门?还?在。我听说中原的年节过后,天气就会一日?热过一日?。若那昏君真的服下母蛊,怕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吧?你说,这十日?光景对?陆珏重不重要??”

他在江月耳边旁若无人的说话的时候,熙军在第一轮箭雨之后,已然开始攻城。

喊杀声震天,未多时城墙上的叛军已经死伤过半。

有个身着?盔甲、将领模样的男子快步登上城墙,“至多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告破。教?主还?请速速离开。”

“唔,也是?,此处吵吵嚷嚷,没得扰了我同医仙娘娘说话的兴致。”

衡襄拖拽江月,沿着?来时的路下城墙。

江月的穴位被点住,连脖颈都无法?活动,只能用余光去看向战局。

因?知道服用过‘圣药’的叛军惧怕高热,熙军早就备足了干柴和火油,沿着?城墙四周放火。

漫天的火光之中,江月看见有斥候从从熙军后方?快马而?来。

眨眼之间,那斥候就到了陆珏身前。

陆珏执着?一杆银枪,本不错眼地观察着?战局,也不知道那斥候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偏头过去细问,露出了一丝空门?。

而?与此同时,先前来建议衡襄先行离开的那名叛军将领,也看见了这一幕,捡起地上一副地上遗落的弓箭,直接对?准了百步开外的陆珏。

江月心中一凛,努力想操控着?笨拙的身体撞向他。

而?比她更快一步的,是?衡襄出手,悄无声息地一掌击在那将领的背后。

那将领武艺不低,但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半分没有防备身后。

他只来得及骇然地扭头,喊出一声‘教?主’,便从高耸的城墙上坠落了下去。

“麻烦。”衡襄不悦地‘啧’了一声。

下来之后,衡襄并没有带上江月逃走,而?是?领她回到了前头的宅邸。

这宅邸大概就是?丘黎族在彭城的老巢,也模拟着?城池的模样,在四周建立了护卫的高墙和角楼。角楼特殊,位置隐蔽,并没有设置楼梯,而?是?四面悬空,只有武艺高强之人才能上去。

江月被衡襄抓着?一只胳膊提了上去。

角楼之上,衡襄已经使人备好了茶水和烛火。

彭城已经乱了,登高望去,随处可见惊惶的百姓,而?这宅邸里却?是?死寂一片,再看不见半个人影。

“嗨呀!”衡襄拍了下自己的面具,“原说医仙娘娘怎么一言不发,忘了给你解穴松绑了。”

黑色的衣袍被扯下,衡襄给江月送了绑,解了穴。

衡襄伸手示意江月在石凳上落座,还?倒了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

江月沉默地落座,没碰那冷得快结成冰的茶水。

衡襄随手脱了面具,面具之下又换了一张面孔,现下,他是?个容颜清俊的青年。

青年托着?下巴,看着?角楼下乱成一团的街景,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江月,“好生无聊,且还?得等上好一会儿呢,还?是?跟医仙娘娘说话有趣。”

被布团堵住嗓子太?久,又看着?那么些人死在眼前,江月强压住恶心感?,嗓音滞涩地开口道:“你还?想说什么,接着?离间我和陆珏?”

“这怎么叫离间呢?”衡襄一脸无辜,“天地可鉴,护族神明在上,我前头与你说的话,若有半分虚假,我死后永坠黑恶地狱。”

江月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嗤笑出声,“你这样的人,死后不去地狱又该去往何方?呢?”

“哈哈,去地狱也行。反正也有陆珏陪着?,我会在地狱耐心地等他的!”

江月复又闭上眼睛,不去看他那张癫狂的脸。

角楼上安静了一阵子,衡襄掰着?手指头清数道:“我说了陆珏杀了我那傻妹妹,说陆珏杀了杜成济,说陆珏把母蛊献给自己的亲父,你都不为?所动。也就陆珏射杀百姓的时候,你略激动了一些。你这医仙……我瞧着?比那陆珏还?欺世盗名呢。”

修仙之人,本就是?不会有什么圣母之心。况且,江月也早就知道陆珏并非什么纯善之人。她所求的,只是?希望他能克制住心中的恶念,尽可能地做一个好人。

江月道:“他杀你妹妹,杀杜成济,皆是?事出有因?。他将母蛊献给皇帝,那也是?皇帝想要?,服不服用,是?皇帝的选择。若皇帝理智尚存,即便陆珏有所隐瞒,便也该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不会存在什么‘圣药’。至于城墙上所见即便那些百姓愚顽,又服蛊日?久,本就寿数不长,可他们确实无辜,陆珏做的不对?,但我想听他解释,而?不是?你这疯子的单方?面的说辞。”

“听他解释?若他的解释像我说的那般,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回京,谋夺皇位,医仙娘娘又当如何?”

“那也与你无关。”

“你就这么信他?”衡襄止住了玩世不恭的笑,像遇见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起身绕着?桌子走了两圈,最后停在窗前,“从前头陆珏逃脱到现下,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半。你凭何这般?”

“与人相?交,不是?按着?时间算的。”

“那按什么算?”

“大抵是?按一些你这种人、这辈子不会懂得东西来算吧。”江月顿了顿,“我劝你也不必再费什么口舌,你看着?也不像那等蠢人,以为?几日?的工夫,三言两语,就能劝我真心归顺。再说现下这种状况,我即便归降,又有何用?不若还?是?将我再绑了做人质,学陆珏前头一般,挟持我出关。我是?百姓心中的医仙,不是?无名无姓的百姓,陆珏再心狠,也不可能不顾我的性命不是??”

衡襄又笑起来,“医仙娘娘不必试探我,相?处的时日?虽短,但你也看得出,我未曾有过那等想法?。陆珏是?打不死的怪物,我却?是?已经活够了。如你说的,人死如灯灭嘛,我还?等着?早些灭灯,好下地狱等着?陆珏呢。”

江月睁眼,灿然一笑。

脸色惨白?的少女,经过一连好几日?的奔波,清瘦得脸颊都微微凹陷。而?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皎洁,流光溢彩。

“好,那就如你所愿。”

少女声音轻柔,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这浓重的夜色之中。

话音落下的同时,立于窗边的衡襄已经脚步踉跄,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他气喘如牛,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好些个死透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