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两步直逼到老妇人的面前,语气十分不善地道:“当年你们生了我娘后,恰巧大舅生病,你们就把后来大舅之死的罪名安到我娘的身上,这些年将她当奴仆一样使唤,非打即骂,从谢家回来,更是变本加厉,下雨天将我们赶到地里干活,我和谷儿淋雨发烧,差点就丧命,你们一家子不但不给请大夫,还说生病不出门不消耗,一天只给半碗粥,你如今还有脸提你们的生养之恩,若真有,这些年该还的早就还完清了。”

谢颜的一一数落,一字不落地传到在场这些人的耳中,众人嘘声一遍。

曹老汉脸色阴沉要滴出墨来,转头冲着曹老三道:“老三,去请十三爷来。”

曹斌瞬间会意,转身就往门外跑。

人群中有人道:“事情都摆得明明白白,还叫什么十三爷,那老骨头来除了能搅局还能干点啥。”

“就是,仗着一把年纪胡说八道,我们家上次分家就是叫他来,搞得鸡犬不宁,我都后悔死了。”

“你们懂什么,十三爷见多识广,又公正公平,没有他在,哪里算分家。”

“你可拉到吧,这老家伙如今也开始只认几个铜板,曹老汉支开老三去叫那老家伙,还不是想趁机先收买他。”

谢颜和蔡储对视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这古代人,不知法不懂法,脑子一懵很容易被人拿捏,这老家伙一来搅局,怕是难以收场。

很快,曹老三就把老十三给请了来,老家伙一来就直接坐了上座,板着一张脸十分唬人。

一旁的曹老三低头哈腰的,活脱脱一个大马猴。

曹老汉见到儿子那个样子,知道已经打点好,面色一松。

蔡储也寻了凳子坐下来,想看看这个老头子是怎么来和稀泥的。

果然老头子一坐下来就开口道:“方才一路上,老三已经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一遍,分家这个事,我不同意。”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清雅的声音从人群后边传来:“村子里的三司会审,居然没叫上我,怕是忘记了我这个秀才的身份了。”

第20章

庄婉的出现,众人一片哗然。

毕竟方文博先前被土匪打死的事情,就和这个女秀才有关,只是令人觉得疑惑的是,方才谢锦娘手中的地契,上面写的就是庄婉的名字,所以,这个庄婉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而最先觉得不妙的是曹家人,曹老三刚拿了二十文钱贿赂老十三,如今又出现这么一个不知立场的女秀才,看样子不是什么善茬,不快地道:“往日村里的大事庄秀才不是不屑于出现么,怎地这次和那方家死鬼相关的事情,你是寻着味就来了。”

周围的村民一听提到方文博,脸上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庄婉不紧不慢地道:“我何时出现,都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至于方文博一事,我不过是顺路与他同行,他被山匪打死与我无关,倒是你无凭无据便污蔑我的清白,倘若我计较,去衙门告你,一旦构成诬陷的罪名,你在衙门的牢房里少少要蹲上几个月,还要赔偿的我声誉上的损失,我教不了书,也是受你谣言的影响,我的束脩你也要赔我。”

“你若是不想赔钱,关于方文博之事,最好是憋在肚子里一点风声都不要露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庄婉这话一说,不单单是敲打了曹老三,更是狠狠扇在其他村民的脸上,火辣辣的。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庄婉自顾寻了一张凳子,坐到蔡储的旁边。

而她所选择的位置,瞬间改变了整个场面的局势。

原本以老十三为中心两边排开的局势因为庄婉的加入,变成了以蔡储为中心的局面,老十三的气势瞬间被削弱了一半,倔强的老头子整个老脸耷拉的下来,显得十分不悦。

只见庄婉端坐之后,薄唇轻启道:“分家是出于什么缘由,我先听上一听。”

曹老三正要上前说话,想利用这个机会煽动一下村民的情绪,可没想到庄婉却摇了摇头道:“你方才去请十三爷的时候已经和他老人家说了一通了,常言道断案办事,不能只听一家之言,也让十三爷和我听听别人所述。”

曹老三无奈,恨恨退下,谢颜又一次承了庄婉的情,心中感激,赶忙整理了一下思路,从原主的记忆中调取了重要的事件一件一件道来,更是强调了往日曹家人对母子三人的磋磨和虐待,果然这么一通说下来,村民没想到母子三人所受的苛待比他们看到的还要惨,又见谢颜眼眶通红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义愤填膺,纷纷指责曹家人刻薄。

曹家人越听是越觉得心中不妙,虽然这些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没错,可如今当着众人的面一条条罗列出来,又觉得实在丢脸的紧。

连收了曹老二十个铜板的老十三都觉得自己是被诓了过来,瞬间有一种骑虎难下之感。

但毕竟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他本就看不起女人当家这样的事情,而且一旁女秀才的加入更令他觉得碍眼,看样子女秀才似乎更偏向谢家母子三人多一些,故而在谢颜阐述完整件事的时候,咳了一声道:“一面之词,可有这些事情,怕是往大了说的吧。”

蔡储这才出声道:“那曹老三,你说说,方才锦娘这丫头说的这些,有哪些是无中生有的?”

曹老三蠕动了一下嘴唇,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这一件跟着一件,还真的是实实在在发生过了。

曹老太却不服了:“哪件不是往大了说,就说先前发热的事情,明明就没怎么大病,这几人却是偷懒耍滑不想干活装的病,却说是我苛待她们。”

这时曹家隔壁的老根头媳妇花大娘子本就与曹老太不合,听到这里早就憋不住,嗤笑一声,言语间无不是讽刺地道:“老曹家的,那日你将曹娥母女二人赶出去冒雨干活,咱们村子里的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第二日我路过你们家柴房的时候摸过锦丫头和谷小子的头,可都是烫手得很,若不是不好管你们家的事,我都想自己花钱帮他们请大夫了。”

花大娘子这么一说,旁的人也跟着七嘴八舌指责起来,愣是没有一个帮曹家说话的。

老十三见势不对,又转换话题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曹娥既然你回了娘家,自然是要听你父母的,既然你爹娘不主张分家,那这家就不能分!”

曹娥哪里答得上话来,谢颜肯定也不会让自己母亲出声,她接过话头道:“这些年这些日子,我娘一直恪守着在家从父这个理,我和谷儿作为晚辈的也从未违抗过,叫往东绝不往西,地里的活儿照料齐全,吃最少的食物干最重的活,没有哪一件事情是违背孝道的,不然这些年来曹家人哪里能这么安稳地待家里偷闲着什么也不用干,倒是他们作为长辈,可有半分疼爱过我们这些做晚辈的?”

这话一下子又将老十三的话给堵住,气得他胡子一翘一翘的,拍着一旁的桌子怒气冲冲地道:“分家就最大的不孝,自古以来父母在不分家,你倒好,家里唯一男丁才不到五岁,你就想分家,难道不是不忠不孝么。”

“十三爷怕是忘记了我母亲的身份,我母亲已是外嫁之人,按理说早就分出去了,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攒到宅基地的钱便依附娘家存在,没有正式立户,因此算不得是从曹家分出来的,严格来说只是暂住娘家,如今有条件了,就不叨扰了。”

“既然被婆家赶回来,那便算是曹家人了,这点容不得狡辩。”老十三想都不想直接怒喝道。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慢悠悠的女声传了过来:“十三爷怕是不知道曹家人不给曹氏母子分出去是何意图吧。”

老十三错愕了一下才道:“不分家还能为了什么,为了让这个家过得更好,照顾弱者,上下一条心,其乐融融。”

众人一听顿时哄堂大笑,老十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站起来拿着拐杖敲打这桌面,气急败坏道:“笑什么笑,你们这群不孝子,越活越回去,都不知道孝道的孝字怎么写了。”

这时候有人指着堂屋门口正翘着腿磕着瓜子的老鸨道:“十三爷您睁大眼睛看看,曹家人就等您来做主,不给分家,好把这娘三卖到城里的妓院去,人家老鸨已经来这里守了一早上了。”

老十三这才注意到这茬,顿时脸色大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往堂屋门口望去,果然一个浓妆艳抹下巴长痣的肥女人正冲着他笑得得意,顿时一口老血就往上涌,他颤颤巍巍地拾起拐杖指着曹老三道:“你你方才怎么不说要”

没得曹老三回答,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仍在地上道:“造孽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说完再也不顾曹家父子二人的阻拦,挥着拐杖弓着身子离开了曹家,那背影看上去像是又老了好几十岁,他家人忙跟在后边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