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还是要自个儿浆洗衣物,齐家的差点没吓死,拼了命的拦她:“奶奶这不是要奴婢的命么,可使不得使不得!”
曲玲珑皱眉:“她这么瘦弱一个人怎么洗的完,我既看见了就帮衬些。”
知道她是碍于崔嬷嬷,便又道:“你放心罢这是我自愿的,不会让崔嬷嬷寻你麻烦!”
曲玲珑虽这样说,那齐家的还是害怕拦着她不肯松手,画眠、画盏也不肯让她动手,在旁劝着。
正说着,忽然一盆水照着他们便泼了过来,喝骂:“下作的贱婢门聚成一堆做什么!”
没有人有防备,俱都是被泼的满身是水,那齐家的着实没想到谁还能在她的地头上拿水泼她,当即横了眉转身就要喝骂,却见一个细眉长目,身着白春罗细堆纱花的桃红衫子,下系着条花罗珠边裙,梳着精致的元宝髻,满头的珠翠,妖娆又华丽。
竟是洪氏。
因着上次见过她的做派,画眠、画盏大惊,忙转身将曲玲珑挡在身后。
洪氏作风张扬,入府又有几年,那齐家的也认得她,忙变了脸笑道:“奶奶来怎的也不派丫头同奴婢说一声,奴婢好有准备迎奶奶啊!”
洪氏是带了目的过来,没工夫理会她,一双细眼望向曲玲珑似才发现她似的:“哎呀,竟真是妹……哦对了,现下应该叫你婢子了。”
她说着自伸手丫鬟手中拿过一件银炉红的衫子笑道道:“这是京中新实行的罗衫,爷一惯夸我穿这些鲜艳些的美,也不同人家商议便买了回来,特意嘱咐不能立刻就穿,说是要下水洗过穿上才凉爽呢,这不就拿过来了,你既是这的婢子就先洗了罢,要快一些,本夫人还要赶着明天穿呢!”
见她明显是过来轻贱、炫耀的的,画眠、画盏心道,奶奶未来此前日日同爷在一起,哪个会给你挑什么罗衫!
心里想着却也不敢说,她到底也是奶奶,便小心解释道:“奶奶莫要误会了,我家奶奶只是在此暂住两日,过几日还是要回清芷园的。”
闻言,洪氏脸上的笑意猛的收起,目光一寒厉声:“本夫人问你们这两个贱婢话了吗!掌嘴!”
大抵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跟在洪氏身旁的丫鬟应了声立刻出来了两个上前拖拽画眠、画盏扬手就要扇下去。
曲玲珑最见不得旁人因她而受累,赶忙伸手拦下将她们护在身后,看向洪氏:“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浆洗衣物么,我洗就是了,你莫要迁怒旁人。”
洪氏点头缓缓走近她,忽然抬手就是一巴掌,冷笑:“你现在不过就是个贱婢还当你自己是奶奶么?本夫人想做什么用的着你这贱婢教吗?”
洪氏恨曲玲珑久矣,这一巴掌可谓是不余遗力,一掌下去,曲玲珑那如玉的面上即刻起了五指肿痕,嘴角也渐渐溢出了血丝。
她却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如今你也打过我出了气,就莫要再为难旁人,衣服给我罢,我来浆洗。”
画眠、画盏看的眼眸渐湿,唤道:“奶奶”想上前却被人制着无法动弹。
“主仆情深么?”洪氏忽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恶毒:“你既这么喜欢护这两个贱婢,那本夫人偏偏就要打她们!”
不肖她吩咐,她身后即刻又过去了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照着画眠、画盏扬手就扇了上去。
不曾想有人竟能可恶到这般程度,曲玲珑心中满是怒意,想要上前拦却被人反手钳制住强压到烈日底下跪着,耳中听那洪氏尖利的笑声:“放心,她们受罪你也跑不了,本夫人成全你们的主仆情深!”
她这番整治曲玲珑整治的很是舒心,也不嫌这粗使院中简陋,由着两个丫鬟扶着进了屋子,坐到那大通铺上,似看戏一般绕有兴味的望着曲玲珑。
耳中是掌掴之声,眼中是两个丫鬟的眼泪,曲玲珑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急惶无力,正在此时一声厉喝:“作死的小蹄子!谁容你们如此放肆!”
院中人被喝的都顿了住,看过去是个身穿贴背镶大如意头竹青里子西湖色的褙子,下着盆景竹根京酱色闪缎品月满绣阔边三道月华带的散管裤,头上戴着个镶了红玛瑙的蛋清色抹额,身后跟着一众身着银红衫,青缎子背心,白绫细褶裙的整齐丫鬟,手中或捧或拿或提着许多物什。
正是崔嬷嬷。
崔嬷嬷在清芷园得了顾西臣的吩咐,不敢耽误忙着人准备好锦被、冰盆等一众物什,满脸喜气的匆匆往这粗使院赶,暗道,这般疼宠妇人的恐怕也只有这位爷了!那位奶奶便当真是铁石的心肠恐怕也得融化了罢。
哪知她匆匆而来还未进门便听里头有哭闹之声,心中立时就是一顿,赶紧推开门,却见烈日底下曲玲珑浑身湿淋淋的被两个脸生的丫鬟压跪在地上,仔细瞧去那如玉的脸颊上竟还有五指肿痕,这一看差点将她看的背过气去,忙厉喝出声。
她是顾西臣的奶娘,在这下人中,除了永乐宫那边昌平自宫中带过来的嬷嬷便数她资格最老,地位最高,压着曲玲珑的那两个丫鬟下意识的瑟了瑟,转头往屋内看去。
崔嬷嬷跟着望过去,正见还在发愣的洪氏,这一看心中立刻跟明镜似的,这洪氏定是看曲玲珑被发落,这便赶忙着过来轻贱了!
崔嬷嬷心中冷笑,当真是愚不可及!
当即只当没看见这个人,大步上前将压着曲玲珑的那两个丫鬟一手一个打开,伸手扶曲玲珑起来,这细看下去那脸颊似更肿了些,嘴角还溢着血,见她这幅模样便知那洪氏是下了狠手,崔嬷嬷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扯出怀中细软的元青色丝帕细细替她擦着:“奶奶可还好?”
曲玲珑摇了摇头:“嬷嬷你让她们也放了画盏、画眠罢!”
“哎、哎”崔嬷嬷忙应着转过脸要说话,却正对上刚从屋中出来的洪氏,面上带着亲热的笑道:“嬷嬷怎的有空来这粗使的院子中啊?”
这洪氏一惯作风张扬,原本没将崔嬷嬷看在眼里,只是见她这番兴师动众过来,一时有些惊疑不定,这才有着笑脸前来问话。
知道她的心思,崔嬷嬷淡着脸道:“老奴过来看看我家奶奶是否安好。”
洪氏听的心惊,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嬷嬷怎的还唤这婢子奶奶?爷不是将这婢子发落了下来吗?”
这便连藏也不藏了吗!崔嬷嬷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点头道:“爷确实将奶奶发落了下来。”
闻言洪氏松了口气,望向她身后那拿着一众物什的丫鬟道:“那这些是?”
崔嬷嬷抬起脸直视她的眼睛道:“这些是爷特意吩咐老奴给奶奶备下带来的,说是不能让奶奶热到、也不能让奶奶冷到,奶奶身子不大好,她常用的药也不能断了。”
她每说一句那洪氏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崔嬷嬷看在眼里,最后又轻描淡写了一句:“但这些却不是爷最主要的意思,爷的意思是让老奴来劝劝奶奶,可愿不愿回清芷园去。”
她最后这一句话便像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洪氏苍白着脸,脚下虚晃了几瞬一头就栽到了地上。
她晕的猝不及防,她身旁的丫鬟没能扶的及时,是实打实的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崔嬷嬷眼皮都没动一下,望向洪氏带来的一众已经六神无主的丫鬟冷道:“还不快扶着你们奶奶回去!”
打发了这一众人,崔嬷嬷忙回身扶曲玲珑往屋内走。
她带来的丫鬟很是机灵,早在那大通铺上全部布置上了轻软的鹅毛褥子,铺陈了天鹅绒的软绵单子,屋内也早放置进了四个置了冰块的青玉缠枝莲文玉盆。
崔嬷嬷扶着曲玲珑进去坐下,接过丫鬟手中的药膏替她轻轻涂抹着,见她连声痛也不喊,更是心疼:“奶奶受苦了。”
曲玲珑垂着眸子轻声道:“无妨的。”
知她不是那追究起来没完的人,崔嬷嬷也不再多言那洪氏如何,只道:“老奴方才说的断不只是为了气五娘才如此的,奶奶您看这些个物件,每一样都是爷亲口嘱咐老奴送来的。”说着想起来自己都笑了:“老奴前头说什么来着,待过两日爷这气头过了定会接奶奶回去,可这尚没两日呢,单单就过了一夜,醒来张嘴便问起了奶奶来,只是拉不下脸来看您,奶奶看看爷都这般了,您就随老奴回去罢。”
曲玲珑依旧垂着眸子没有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