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闲璋却垂下眼皮沉默片刻,才摇头:“我想办法找人给老二递消息,探探他的情况,再说。”

奉星如听了愈发怅然,他往外端详一阵天色,转过来,一身枯寂:“急也急不得,很晚了,大哥,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收拾纸笔的摩挲声在静谧四周回响,落入柏闲璋耳中,是一种隔阂加深的含义。奉星如拎包站起身要走,他猛然拽住奉星如的手腕,他感到奉星如的挣扎,但他反而攥得更严密了:“星如,还在怪大哥吗?”

“你不完全为你自己生气,是不是?”

“为了老二,千乐,抑或老五还是我?”

奉星如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在柏闲璋床上,在柏兰冈床上他从来不是未知论者,更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但此际,悲怆蔓延的分秒流逝里,他仰望着奢靡装潢过的天顶,由不得他不责问:究竟他前世对他们柏家有过多大的亏欠,才令他今生因他们沦落,一次再一次,朝着越发不测的深渊坠落,万劫不复。

他甩开柏闲璋太燥热的钳制,对他的句句逼问,不存只言片语,这便是他的回应。

写开头还很感动,卡文卡到现在只想鲨了这帮狗男人

柏闲璋,搞老婆心态,你也不差哦

第093章 84下 未修改

形势越来越坏。

先说柏兰冈,他主动去到纪检指定的宾馆接受质询后,竟从此杳无音信了手机终日关机,超过了原定的归家时间,也未见他的踪迹。

奉星如从研究所晚归他受柏兰冈的牵连,反腐的风刮到头上,连往昔的冷清衙门昼夜间竟也成了是非地,所里领导们的意思,职务先暂停罢。即不裁撤,也不任用,不上不下,奉星如顶着从前同事们暗含了流言蜚语的打量,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的交接,他只知道开出军部园区的那一刻,仿佛甩掉了无数道粘着他车屁股的注视,头皮才渐渐虚软下来。

他再一次独自用饭,眺望柏家空寂凋敝的傍晚,他思念西苑那套小小的两居室夕阳照在厨房瓷砖上的金橙色,很简单,但也很实际,是他掌控之内的现实。如果纪检予他选择的权力,他甚至都不会靠近这命途多舛的府邸一步在处处写满“柏”字的豪府,仿佛空气都尊贵万分,脚步重些都怕惊扰了冥冥之中的英灵。可惜纪检为了方便传唤,更为了防备他暗渡陈仓,依然视他为柏家利益集团的某个端点,将他捆绑在这片屋檐下。而柏闲璋也有他的考量,他担忧敌手再拿奉星如作饵上次无故羁押的阴云尚未弥散,无论他私心也好,对兄弟负责也罢,奉星如万不能再遭受丁点暗害。

因此当纪检下了奉星如的人身限制令,柏闲璋强硬地要求,同意限制可以,但奉星如必须接受他们柏府的保护未知这潭漩涡里有多少只搅动风浪的手。

柏闲璋把意思向柏淑美与柏千乐讲明,没有人提出异议。暗流从不在天光下涌动,这一概安排,个中耗费的人力财力,奉星如或许隐约有知,既然柏家人不提,他便不问。

自从羁押之后,他奉命赋闲英国佬谓之“园丁假”,明人谓之“守皇陵”,什么名目都好,总之达官显贵听了,都要闻之色变的。没有工作,没有令他头疼的论文,不必同厂商讨价还价,更不用费尽心思美化各种汇报,不用再发愁文山会海,奉星如有时候在园子里漫逛,跟老李打打草,天晴了洗洗车,仿佛回到了从前独身的日子,自从进了柏家之后,他再没幻想过这种近乎自由的滋味。

他不是位高权重的柏家人,园丁也做得,皇陵也守得,除了记挂柏兰冈人心终究是一块肉,肉是软的,温热的,包裹着静脉动脉血液奔流不息的,夫妻一场,分离在即,却又欠下百般纠葛,奉星如剖析自己,他或许是投降了。要完全将丈夫从心上剔除,如此果决而冷酷,他做不到。

柏家的屏障是遮挡季风的山脉弱化了风的威力,吹到奉星如头上仅仅刮起琐碎雨滴,可对柏家人来说,那威力就不止摧枯拉朽。

那晚,晚饭之后很久都没有柏家人的动静。他叠了报纸准备睡觉时,半掩的门缝透来砰砰拍案的暴响。他蹑手蹑脚探出来,挨近楼梯门廊,往下一觑,柏闲璋、柏淑美、柏千乐都在他们围着花台,巴掌大的空间,对峙出尖锐的紧肃。

而柏闲璋公然发怒:“他妈的,双规,还不是双规!?电话不通,探视不得,毫无缘由扣人不放,一声招呼不打就把老二规起来谁允许他们这么办事的?!”

“纪委,监委,还是军委下的指令?!谁批准的,谁执行的,有什么权力把堂堂一个团级干部规起来!!”

“军地联合调查,军部发话了吗?没发话,地方有什么权力处置部队干部?!”

柏闲璋的气势太雄壮,震得楼板都跟着细微颤抖,奉星如别开脸,男人的愤懑重重落地,没人敢承接他的责问,激起尘埃,又落定。

岑寂好一时,才听得另一把声音带着劝解的意味,质地更冷清。是柏淑美:“地方的确越权你这些话可以原封不动搬给军部,责令他们必须给出答复,叫地方放人。就算要规,也是我们自己审查,轮得到地方指手画脚?老二在他们手里,还不知道受多少磋磨。整人的法子有的是,我担心夜长梦多。”

“五爷说得对,大伯,明天我去一趟地方看看?能看到二伯最好,看不到,我也露个脸,也是一个意思。他们识相的话,多少该收敛。”

“可以。”柏闲璋不作犹豫,立刻答允,“明天我找军部,你拿到文书,马上就去。”

听大约描出轮廓奉星如猜测,柏兰冈陡然遭到双规他心里的反感不比柏闲璋少,第一个升起的、强烈的怀疑便是:不论地方或者军方,他们凭什么越过调查取证的诸多流程,双规一个高级别干部?!

恰好此时,楼下猛然一道振声逼问:“星如,你有什么想法?”

奉星如不经意被点了大名,危机从脚底迅速攀爬上头,他悚然下眺,正正撞上柏闲璋冒着尾焰的怒视,他定了定神,喊了声大少爷。

“没睡,那就下来。鬼鬼祟祟的,在自家里做什么贼?”

奉星如顶着他们太可怖的瞩目下楼,只觉得楼梯长得他脚酸腿软,他才想通,说不准他们早就发现了他的窃听,只不过沉浸在重要话题里,一时顾不上他这个有违道德的梁上君子。

老婆们好久不见了!这么长的时间,小鸡补了两部官场小说(沧浪之水、人民的名义),还是不太会写,硬凑点公粮吧

双规这里能不能用我也不太懂,如果有错误欢迎批评,能改的话就改,贴贴老婆们

第094章 85 待补全

柏淑美掀柏闲璋一眼,“你吼他干什么。”

这话倒是令他们二人都奇异地看来,柏闲璋脸上的愠怒未散,一时间就有些不上不下的滑稽。奉星如没留意这一场小小的闹剧,他磨磨蹭蹭地挨近了,心里闪过些不太高明的应答之策毕竟他也高明不来。

柏闲璋不理会他们两个,径直迎来,领在奉星如身前,举高手,双指并起勾了勾:“别罚站了,吧台开两瓶,有什么话都说吧。”

“怎么不下来?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话。”柏闲璋亲手斟酒,奉星如心想,是有些古怪的,从前都是他为男人斟水倒茶,几时主次颠倒了,他竟也有资历受得起柏闲璋着一杯酒?柏闲璋擦了酒瓶,随口一问。奉星如视线追着男人的侧影,比起年前谨小慎微,这样的宽松忽然像空中升起的巨大气泡,透明的、扭曲的幻象背面,人影朦胧。

而男人尖锐掷来视线,刺破气泡,奉星如内心一惕,他握紧酒杯,微微撕开目光方才刹那,他在男人的虚影里,竟描摹出柏兰冈的轮廓!

“星如,有想法?”

柏闲璋太敏锐,中断了柏千乐的话音,侧脸看来。奉星如不敢让他看穿方才的错乱,他平白回忆到沦陷在男人情欲里暗无天日的种种,那口硬挣回来的骨气似乎又泥牛入海了哪怕是昂登这样的穷凶极恶奉星如也不曾退缩,唯独柏闲璋奉星如看不透他人皮之下的面目,愈发棘手而生畏。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似乎噼成两半,一半存于颅骨蛛网膜包裹下的无数皮层沟回里,朗飞结上跳跃传递的电信号支配着他的言语和面上的神情,配合着此刻肉身托付的现实做一套套恰当的表演;另一半,在横膈膜之上、胸骨之下勃勃跳动的生命的源泉。怀着描摹不清的混沌心绪,在千头万绪里,他又成了潜伏的观察者,止不住揣摩面前的男人。

奉星如说:“按照你们的说法,越过中间许多合法程序无文件留置,毕竟没有立案,合规上就不存在特事特办的权力,这是走投无路的下下策。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但我想,或许他的形势也不太好。”

柏闲璋没有评价,他抬起下巴看向柏淑美、柏千乐。柏千乐转着杯子,点了点头:“我同意星如哥的看法。”

柏千乐汇报了一些他掌握的情况,柏闲璋与他们商量一番,做了些安排,夜色已深,多谈无益。

柏闲璋让奉星如先上楼休息,他同柏淑美落在身后,凝视着奉星如的背影,慢慢从鼻腔里挑了冷哼:“没说实话他心里有鬼,以为自己瞒天过海,瞒得过我。”

柏淑美不答,撩起眼皮往上觑,眼见着柏千乐嗲着奉星如狗一样摇尾乞怜,耳边又是柏闲璋的怪话,他收回注视,掸了掸袖筒,仿佛借此掸去莫须有的灰尘。

“他是老二的人。”

掐头断尾的暗指,柏闲璋对上柏淑美潜藏着威胁的双眼,他似笑非笑,眼眶下的红痣在壁灯下更醒目,有一种平日罕见的游鱼般的活气。

柏闲璋站定,微微垂下眼皮,盯着柏淑美反问:“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