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娘从不拿正眼瞧红药,红药亦鲜少对她假以辞色。
事实上,能被安三娘看在眼里的,也就朱氏并她那几个嫡亲的儿女,就连自家大姐安氏,安三娘也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倒是对徐家几位爷,她颇为上心。
只可惜,长在宁萱堂走动的,只有二爷徐肃;偶尔有那么一回,王长子徐直会来坐上片刻。
至于三、四、五几位,通常只有在堂下站脚的份儿,亦是沾地即走,绝不逗留。
因为朱氏讨厌看见他们。
约莫他们也不大高兴瞧见她。
倒是安三娘,朱氏待之甚厚。
红药猜测,朱氏许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个亲闺女的影子,所以才会加以青眼。红药每每去请安,皆见安三娘与徐婉贞分列左右而坐,如两尊门神一般,拱卫着近在咫尺的朱氏。
在东平郡王府后宅,近朱氏之位就座,这可是绝大的殊荣,如红药这样的庶子儿媳,能有个座儿就不错了,往前凑半步都是难的。
这一日,红药晨定完毕,回影梅斋略作收拾,正欲取些针线来做,忽见东梢间门帘一挑,荷露捧着只朱漆描金妆匣走了出来,屈膝道:
“太太,方才拾掇里头的多宝阁,婢子见这套红宝石的头面还没收起来,还要请太太的示下,这套头面是收在库里还是怎么着?”
红药听得一怔,旋即便想起,这匣中的红宝石头面,正是朱氏前些时候赏的,当时她正忙着翻晒冬衣,只扫了一眼便命人先搁下了。
“拿来我瞧瞧。”她一时来了兴致,随手将针线笸箩丢在一旁,起身行至青玉案边坐了下来。
荷露忙走过去,轻轻启开匣盖儿,细声道:“婢子方才粗粗瞧了一眼,那红宝石倒是还好,就是这金子……旧了些。”
岂止是旧,简直就像百八十年前的物件儿。
第359章 玉牌
红药凝目看向匣中,面上的神情便有些淡:“我记得王妃说过,这头面是早年从宫里得着的,许是哪位娘娘赏的罢。”
提起帕子按了按唇角,她止住了话头。
将宫中之物,赏予宫中旧婢,朱氏这个赏,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是。
红药不明白她此举意思何在,也不想弄明白,更没将此事告之徐玠。
总归往后是要分家的,扯着这些鸡零狗碎与人置气,不值当。
有那闲功夫,瞧两页话本子不好么?
莲香正在旁边看着几个小丫鬟卷纱料子,听了红药这话,好奇地探头往妆匣里看了看,却见匣中一片黯淡,金器早便失去了光泽,本应鲜亮的红宝石亦蒙了一层灰,瞧来一派陈旧。
“安三娘得的那套可比这好多着了。”她嘟囔了一句,面上现出一丝不忿来。
安三娘得的乃是一套点翠头面,虽然不算顶好,却也远远好过红药的这套了。
荷露想也是郁结的,难得地不曾出声制止莲香,只皱眉道:“主子,不然还是融了罢,委实太旧,就算擦得亮了,也根本戴不出去。”
红药黛眉轻颦,思忖了片刻,便摇头道:“用不着融,也别收进库房,你去找个严实点儿的大箱子放起来,以后再有什么,也都搁进箱子里,那箱子往后便安置在西次间儿雁翅架的底层,拿锁头锁好了,钥匙交予我。”
朱氏赏的物件儿,红药既不敢用,也不敢让它们离了自己的视线,只能先这样收着,等积到一定的数量,再拢共交由徐玠处置,也算是全了礼数。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朱氏有着一片慈心(才怪),红药也只能拿它当驴肝肺了。
荷露领命下去了,那厢小丫鬟也卷好了纱,莲香便挑帘出了屋。
廊角的风炉上正炖着银耳羹,芰月亲自在旁看着火,见她来了,忙招手道:“快来,这火候差不多了,你帮我……”
“哐当”,她话未说完,影梅斋的院门蓦地被人撞开,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你跑什么?”芰月当下沉了脸,扭头喝道。
那小丫头吓得哆嗦了一下,待见说话的芰月,忙飞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好了,丸大爷……丸大爷出……出事了。”
因呼吸太急,说不上两个字便要喘口大气。
芰月心头突地一跳。
丸大爷,乃是丸砸的浑名儿。
因它在影梅斋是远高于徐玠并红药的存在,故底下人都叫它丸大爷,后来教徐玠听见了,索性就拿这当了它的别名,还特为叫人做了面“丸大爷”的猫牌,挂在它的脖子上。
“你说清楚,丸砸怎么了?”丢下手中的蒲扇,芰月起身走了过去,莲香亦顾不得旁的了,也跟了过去。
那小丫头此时总算喘匀了气,也不待说话,只高举着两手,小声道:“两位姐姐,且瞧瞧这个。”
芰月早便瞧见她手中拿着个眼熟的物事,此时不由分说,劈手夺过来一看,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丸砸的猫牌!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镶着金边的玉牌正中,雕镂着一只猫头,正是丸砸的模样,而穿在玉牌金环扣上的系索,则是红药亲手所编,还打着梅花络。
这一刻,三个人的视线,尽皆凝在那翠绿的梅花络上。
血迹!
婴儿巴掌大小的一团血渍,正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莲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抬起头,与芰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目中皆多了几分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