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1 / 1)

左右看看,又压低声音道:“里头正急等着呢,大人快去罢。”

傅伯谦谢了他一声,一面往袖笼里掖擦汗的布巾,一面皱起了眉:“再催也无用。那边来了尊大神,我推不得的,那公函只能我亲自送。”

小吏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陪笑道:“方才小的见您走得急,就没敢问,早知道是送公函,小的就该抢着跑这个腿儿才是。”

傅伯谦望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黄大人当面,你当真愿意跑这个腿?”

一听他说及来人,那小吏顿时瞪大了俩眼,咋嘴咋舌地道:“哎哟喂我的天爷爷,今儿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黄青天’、‘清贫御史’黄大人么?他来干嘛?”

“公事。”傅伯谦简短地道,眉眼间没有一丝波动。

只那小吏在他跟前当了好几年的差了,一望便知,对方实则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既言公事,又是来的都察院有名的那位青天大人,只怕这公事也并不那么美妙,傅伯谦多半心里正窝火儿呢。

“大人慢走。”小吏识趣地停了步,躬身送行。

这一位显然心情欠佳,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傅伯谦面无表情地走了。

那小吏虚眼瞧着,总觉得,那道平素总是显得富态且端正的背影,此时透出了一股子惶急。

第293章 黄昏

两个时辰后,当黄朴从都察院下衙出来时,面上带着和蔼亲切的笑。

他从来都是笑着的。

在下衙之后,在面对芸芸众生之时,他面上的笑永远温润平和,令人如沐春风。

不过,在办公事时,他却是刚正不阿,谁的面子也不卖的。

品行端正、诚实朴素、于公则一丝不苟,于私则温文而雅,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黄青天”黄大人基本占全了。

正人君子。

一个好人。

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无论那人是恨他、妒他还是敬他,这个评价,始终未变。

此刻,正人君子兼好人黄朴,正微笑地行过了长街,沿途偶遇的一应官员、吏目或衙役,无分贵贱,皆会得他一声温言问好。

而后,在对方或感激的、或崇敬、或不以为然的甚或是怨恨的注视下,他缓拂袍袖,款步而去。

回到柳叶渡家中时,天色已近黄昏,浓重的暮色笼罩着小院,廊柱上新油的青碧漆色,似是更深了。

黄朴没急着进屋,而是立在廊下,手抚廊柱,管自出神。

小厮尘清挑着两盏白纱灯笼走来,见此情形,立时委屈地皱起眉,大声嚷嚷道:

“老爷,奴才昨儿才叫了个木匠上门修补门户,一转脸您就把人赶走了,奴才后来听姜伯说,您又把钱都买了书。”

抱怨完了,又鼓着嘴嘟囔:“姜伯还说,您还卖了幅字去接济那家子孤儿寡母呢,有这些银钱,却还不叫修院门。”

一番话没大没小,偏黄朴竟似被他说得有些惭愧,掩饰地清嗽了一声,道:“我也没乱花银钱,家里还有米呢,够吃到月底了。”

一听这话,尘清的小脸登时一黑,身子都垮下去几分:“老爷,咱们家的大门都快散架了,这可是脸面哪,有米没米倒在其次。”

简直语重心长。

黄朴于是越发显出几分愧色来,语声也低了下去:“无妨的,等我歇两日再写几幅字,多卖些钱来,再把这大门补好便是。”

“老爷说话算话?”尘清一脸地怀疑。

黄朴负手望向远处,笃定颔首:“自然。我何曾哄骗于你?”

尘清叹了一声,高举手中竹篙,将白纱灯笼挂去了檐角:“老爷许是忘了,您去年开春儿就说过,马上修门户、马上修门户。这都马上到今年了,这马都还没上呢。”

说话间,他还不忘摇头长叹,就差安部胡须捋一捋了,絮叨得跟个小老头也似。

黄朴再度咳嗽了一声,故作茫然地反问:“我说过这话么?咦,我怎么不记得了?”

尘清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看向自家主子视线里带着种阅尽人世的沧桑:

“老爷啊老爷,家里真是太破了,当真不好见人哪,您衙门的同僚来了,也要笑话儿尘清这个奴才偷懒,求老爷赏奴才两分体面罢。”

这话绝非一个下人该说的,然奇怪的是,黄朴不仅未恼,且还像当真听进去了。

“呃,好,我知道了。明天,就明天,你就把那木匠叫来修院门儿,好不好?”他的语气宽纵得不像在跟下人说话,甚而还有些小心翼翼。

尘清老气横秋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道:“奴才就再信老爷一遭。”

黄朴似是松了口气,面上浮起笑来,冲他招了招手。

尘清塌着肩膀走过去,尚未说话,眼前忽地现出一只修长的手,那布满笔茧的手掌难开,托着一只油纸包,焦甜的香气直扑鼻端。

“喏,拿去罢。”黄朴微弯了腰,温声向他说道。

尘清“咕嘟”吞了一大口口水,眼睛都亮了,抬头看着他:“老爷,这烤红薯是给奴才买的么?”

“那是自然,我又不爱吃甜的。”黄朴将纸包塞进他手中,又轻轻向他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这下子不恼了罢?”

尘清咽着口水盯住纸包,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只迭声道:“谢老爷,谢老爷。”

“罢了,快去吧,别叫姜伯瞧见。到时候我可也救不得你。”黄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