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1 / 1)

时近黄昏,天空渐渐由浅碧转作深蓝。

暮春时节,原应花木葱笼,而影梅斋中,却着有一种难言的萧索,仿似这院子并无人居住。

徐玠出神地看着窗外。

芳春会,倒是可以让某人好生地扬个“名”。

当然,在扬“名”之前,还要先把气氛给烘托起来,也免得过于生硬了。

嗯,烘托,这个词儿也是话本子里瞧来的。

却不知,到得那时,那初识情味、旧意绵绵的青青子矜,在见到回忆中令人沉吟至今的君子时,又会是何等的表情?

想来会很精彩吧。

可惜的是,他瞧不见。

徐玠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却是冰冷的。

“便宜你了。”他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

若非为着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若非为着他割舍不下的那个人,他才不会临时改变计划。

说来说去,他的那个好四妹,也算居功至伟。

总有一天他都要讨还回来。

“好了,不说这些烂事儿。”徐玠深吸了口气,抛开诸般杂念,转望金二柱:“车队到京城了么?”

因急于进京,他带着十余名侍卫骑快马先行一步,后头还慢慢跟着几十张骡车,其中一半儿是梅氏商行的货物,余下的一半儿则是各地土仪,从江南绸缎到辽北皮货,应有尽有。

“回主子,车队明日才能到京城,奴才先把礼单拟好了,请主子过目。”金二柱不愧是个人精,徐玠这厢才问,他便从靴筒里抽出备好的一沓礼单,双手奉上。

徐玠接过翻了几翻,皱眉道:“三殿下那里少了点儿,得再添几样。”

说着他便回身行至东墙的条案边,提笔沾墨,边写边道:“再加青金石手串儿一匣、东珠一匣、珊瑚四座、银丝幻月纱两端,桃花茜纱两端。”

下笔如飞将诸礼添毕,又回身笑道:“三殿下最近身子大好了,咱们的礼也不能薄。”

金二柱忙应是。

徐玠将礼单还予了他,又吩咐道:“另两位公主殿下,也都比照着三殿下的来,小皇子殿下并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又是一等,你也酌情添几样上去,再拟来我瞧。”

金二柱领命而去。

不多时,栾嫂子也回来复命,道是绿烟已经回去了。

徐玠沉吟片刻,吩咐她道:“再过个几天,你想法子让绿云病上一病,最好是个不太重的病,躺上半日即好的那种。”

“绿云?”栾嫂子一下子抬头,面色极为讶然,以为听错了了,忙又追问:“主子是说的可是绿云么?”

“对,是绿云,你没听错。”徐玠似是知她所思,很好心情地解释道:“咱们在宁萱堂的人不太够,那地方人都满了,只有先空出位置来,我才好往里安插人手,可巧我马上要做的事需要一个替罪羊,就绿云罢。”

前世时,宁萱堂四个大丫鬟有一个算一个,没少给徐玠下绊子,徐玠每回背黑锅、受算计,背后都有这四位的影子。

而今他侥幸重生,早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要做个睚眦必报之人,上辈子得罪他的,这辈子一个都别想跑。

思及此,徐玠面上的笑容愈浓,又道:“至于绿烟,她的作用只有一样:便是打探消息。旁的都不需她来做。这颗棋子我还不想太早废掉。”

栾嫂子这回听清了,虽仍旧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再问,应了个是,便自退下。

屋中空了下来,徐玠悄立窗前,久久望向这寂寞空庭。

风拍小帘,携来缱绻花香,却终是拂不散这院中的萧瑟,于是,辗转流连,终究散去……

三月十五,朱氏雷打不动地去了卧佛寺。

卧佛寺建于前朝兴历年间,位于京郊半月山的山颠,至今已逾两百年。

最初修建寺庙时,半月山还叫做卧佛山,因此山形似卧佛而得名,卧佛寺之名亦由此而来。

其后,前朝历战火而覆灭,灭国前夕,玉京地动,卧佛山生生被震下去半边儿,再无卧佛之形,倒如一勾残月,渐渐便有了半月山之名,反倒是卧佛寺留名至今。

不过,名虽还是原名,寺宇却是几经重建,现下的卧佛寺,还是大齐开国年间重新修葺的,寺中香火却也颇旺,后山那片桃花林犹为三春之盛景,每年踏青游玩者数不胜数。

第243章 春深

朱氏来卧佛寺,自然非为赏花。

每年的三月十五、九月十五,她皆会上山进香,为她的几个孩子并他们老朱家念上半日的祈福经文,再奉上一注香火银子。

这也是她每年唯二两次与佛祖他老人家亲密接触的日子。

事实上,朱氏是不大理会这些的。

她此生唯一的信仰,只有钱。

然而,身为京中贵妇,偶尔吃个斋、念个佛,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便失了那一重贵重雍容的风度。

为不与诸贵妇们拉开距离,这种表面文章朱氏自亦需做,遂纡尊绛贵,以每年两次的频率,对佛祖说上几句心里话。

不得不说,她选的日子很好,一为暮春,一在深秋,正是一年中最好的两个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山路易行不提,且那一路风物亦颇宜人,便偶尔遇了雨,亦是春烟温软、秋思缠绵,纵使坐在那禅房凭窗观景,也令人赏心悦目。

“王妃您瞧,那边儿好像还开着两树桃花儿呢。”卧佛寺后院的游廊下,因见朱氏心情甚好,葛福荣家的便笑着指着远处桃林说道。

朱氏果然眉眼含笑,侧首往旁瞧了一眼,微觉讶然:“哟,还真开着花儿。往年这时候,那林子里都是一片绿油油地,今年也不知怎么了,花开得这样迟。”

“想是这几年主子都没赶上花期,那花神娘娘不愿怠慢了主子,便特为留了几株,专为迎候主子呢。”大丫鬟绿藻在旁凑趣,奉承话说得很是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