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1 / 1)

然而,就是这个农户一样的人,却让忠叔神情一肃,马上躬腰告退:“东家,小的回去传话了。”

“好,你去罢。”徐玠温言道,甩了甩衣袖,徐步走上土坡。

那男子单膝点地,飞快自袖中取出一只扁匣:“启禀主子,属下幸不辱命,东西拿到了。”

徐玠满意地点了点头,自他手中取过扁匣,启盖看了看,温笑道:“很好,这次辛苦你了。”

那男子道了声不敢,起身又道:“属下方才收到飞鸽传书,西边那位有人看着呢,看身手像是两卫的。”

“我猜也会是这样。”徐玠淡笑道:“那个药粉无论真假,陛下都会信。只是么……”

他拖长了语声,面带沉吟,数息后方叹道:“只靠两卫那几千人,要想一网打尽,还是难。”

那男子微微抬头,平凡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此刻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徐玠:“属下听说,主子想要把神机营重新弄起来,当真?”

徐玠似是早料到他已知晓此事,并未否认,点头道:“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只是,咱们的鸟铳太次了,我在辽北试了十几回,八成都炸了膛。我打算把这事儿领起来,自个儿造铳。”

“属下愿入神机营。”那男子立时伏身,语声微有些打颤:“小的一家原在辽北垦荒,前些年金人偷袭,一村儿百来口人,死得死、掳的掳,只小的囫囵一个。小的想杀金狗,求主子成全。”

徐玠目视于他,神情有些变幻。

前世时,这一位乃是叛将。

当年为着报仇,他投身辽北大营,与金军打过几场硬仗,一度官至五品千户,算是武将里的高官了,因战功卓著,元光朝初调任京大营,还在京城娶妻生子。

鸿嘉朝时,辽北动荡,他奉命北上,只彼时的大齐已然羸弱不堪,兵员、武器皆远不如前,他秉性耿直,与辽北门阀不和,便被拉出来顶了败军之罪。

他自是不服,意欲抗命,文官集团却以谋反之名将其家小满门抄斩,他一怒之下,转身便投了金军。

此刻,看着这前世的叛将誓言要杀金狗,徐玠如何能不感慨?

这一切其实都是可以改变的。

他想。

叛将原为良将、忠臣才是狗官。

前世的大齐,绝非它该有的样子。

而他徐玠想要那个大齐,似乎……正在眼前。

他不由朗笑起来,清越的笑声,在阔水长天之间久久回荡。

第234章 春酣

二月末的天气,日暖风轻,皇城中桃花开遍,浅浅深深,芳菲处,春正酣。

三公主回到了哕鸾宫。

回宫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将素面儿雨过天青的窗纱,换成了出炉银喜鹊闹梅的样式。

紧接着,帐幔、椅袱、桌围等物,她亦皆命人撤换,从前那种单调的青、碧两色,如今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鹅黄、葱绿、桃红等活泼俏皮的颜色,直将哕鸾宫装点得分外鲜亮。

未出半个时辰,这消息便传到了程寿眉耳中,她当先便念了句佛。

那送信的小宫人便“咯咯”直笑:“姑姑,好端端地您怎么念起佛来了?”

因她素来脾性温和,小姑娘们在她面前倒也没那样拘谨。

程寿眉正急着往里报信,哪里有空搭理她,只笑着摆手:“顽你的去罢,这般多话。”

那小宫人笑嘻嘻去了,程寿眉亦忙忙起身,直奔寝宫。

李太后方歇了午,正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程寿眉进殿时,便见两个小宫人跪坐在宝座脚榻前,各执一柄美人拳,轻轻地替太后娘娘捶着腿,殿宇东角的茶炉子上烟气氤氲,司茶小宫人正烧煮新茶,窗前的青玉案上,金鸭兽沉香霭霭,熏出满殿安然。

程寿眉不由放轻了脚步,心底无声微叹。

太后娘娘最近实是太劳神了。

三公主这一病,足养了快两个月才好,这期间,太后娘娘一直担着心事,吃不香、睡不宁,整个人都变憔悴了,就算有个小皇子在旁给她老人家分心,到底她也已年近古稀,平素安养着还怕养不好呢,又哪里经得起如此操劳?

幸得那个叫做顾红药小宫女颇为得用,天天陪着三公主说故事、玩游戏,人都熬得瘦了一圈儿,却是靠着那水磨功夫,一点一点化开了三公主的心结。

再一个,柳夫人的药也好。

不是程寿眉长他人志气,实是这位柳神医的药,瞧着比从前太医院的药更有效验。

柳夫人却是谦谨得很,毫不居功,只言此乃红药之力,她的药也只是辅佐。然众人有目共睹,自吃了她的药,三公主夜夜好睡,再不曾有过夜啼或惊梦的情形,可见其药效之好。

前几日,柳夫人前来诊脉,终是松口说三公主的脉象已趋平稳,只消慢慢调理着,往后无论说话行事,皆与常人无异。

得着这个准信儿,太后娘娘才放心让她回宫。

如今,三公主一回去,就让人把那些死气沉沉的装饰都给换了,足见这病是真好了。

而更要紧的是,此举意在表明,对吴嬷嬷乃至于逝去的母妃,三公主心头的那一份执念,亦已消散。

这才像话。

说到底,三公主最该亲近、最该孝顺的,乃是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她们。那才是她正正经经的亲人,更是礼仪孝道之根本。

不说宫里了,便是那些差不多的人家,一个妾生的姑娘,若是也像三公主这般,对个姨娘和奶嬷嬷念念不忘地,那就是不分尊卑,长辈们头一个便容不下?

再说难听些,碰着个刻薄有手段的嫡母,治个庶女还不容易?又何曾有太后娘娘并皇后娘娘这样的宽厚?

“寿眉,你怎么来了?有事儿么?”太后娘娘此时正伸手要茶,瞥眼见程寿眉在旁躬立着,忙问了一声,又挥了挥手。

几名小宫人立时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