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就要有太子了。
而她,便是太子嫡嫡亲的母后。
从今往后,她再不用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黯然神伤了。
周皇后微阖双目,深吸了一口气。
花香和着暮夏的风,自鼻端沁至肺腑,让她整个人都通透了起来。
她张开双眸,含笑向一旁的常若愚道:“常公公,快给五郎挪个座儿。”
徐玠忙谢过了,又朝常若愚打了个招呼:“常公公也在呢。”
常若愚微微躬身,表情严肃,亲自从旁边捧来了一张绣墩。
“地方寒酸了些,好孩子,将就坐罢。”周皇后似是深为不能赐个好座儿而憾然着,柔声细语地说道。
徐玠自是又谢了一通,告了个罪,方才撩袍坐下,两只手搭在膝前,老老实实地。
“宫里现下是怎么个情形?”周皇后柔声问道,将帕子向颊边拭了拭。
虽然有风吹着,到底还在夏天,她穿得又多,此时便有些微汗。
一旁的谢禄萍忙拾起案上的羽毛扇,动作轻柔地替她扇风,因怕风太凉,拿了块薄衾搭在她的肚子上,那一行一止,显是将皇后娘娘当成了水晶玻璃人儿,生恐动作一大,便碰碎了她。
也不怪谢禄萍如此着紧。
皇后娘娘的肚子,可牵系着整个大齐的未来。
从去岁仲秋夜宴至此际夏末,近十个月战战兢兢地煎熬着,好几次都算错了日子,一时喜、一时忧,还要防着那些牛鬼蛇神,这日子实是太不易了。
直到去年的九月末,周皇后才终是完全坐实了这一胎。
而一待胎儿稳当,皇后娘娘便于上元节后离开了皇城,假行宫静养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藏进了这所小院,安心养胎。
为着这未出世的太子殿下,帝后二人把能调的人手都调出来了,明面上还得演一出“夫妻不合”的戏码,两卫更是暗中派来大批人手保护皇后娘娘,又不能露出人手调动的痕迹,那日子想必更难。
好在,他们这边有个徐五爷,莫看这位徐五郎年仅十六,行事却大有章法,要钱出钱、要人有人,比如那位神医夫人,便是徐玠荐来的。
说起这位神医夫人,那医术端是了得,谢禄萍觉着,太医院的太医们加在一起,也没人家厉害。
除此之外,这二条胡同内外的“安保工作”,亦是徐五爷帮着潘、许两位完满起来的,如今看来,调派极为得当,二条胡同外松内紧,比那铁桶也不遑多让了。
“回娘娘,宫里又有人手调动,主要是哕羽宫三殿下那里,另外,草民这里也拿到了一样挺有趣的玩意儿,只不好呈予娘娘跟前,娘娘恕罪。”徐玠低眉顺眼地说道。
在周皇后面前,他例来秉持“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形象,唯在天人感应时,才会无伤大雅地抽抽那么一两下。
周皇后闻言,面色微变,本能地将薄衾向怀里拢了拢,蹙眉问:“这什么玩意儿,是你之前说的那脏东西么?”
“是,娘娘。草民已经把东西交给信得过的人了,那人乃江湖中人,手段非凡,约莫一两日之后也就能验出结果来了。”徐玠一派从容。
那四套帐钩,他每样挑了一枚带了出来,交给了手下的人。
以及,他之前用来换装的茶水铺子、车马行并另几家小店,都是他的产业,而里头的人手,则是他从各处搜罗并养着的。
嗯,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周皇后闻言,眼底飞快划过一丝戾气,咬着牙根儿道:“这起子人是疯了么?竟下得如此狠手?她们就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这么些年来陛下可是……”
她忽地咽下话头,提起帕子来拭了拭唇,神情亦随之一淡:“罢了,好好的日子,没的说这些晦气事作甚。”
第202章 忧虑
此言一出,水畔略有些压抑的氛围,立时变得松泛了起来。
徐玠自是希望周皇后身心舒畅,此时便道:“娘娘这话说的是。胎教可是很重要的,柳神医也说了,娘娘要长乐长欢喜,开开心心地才于小殿下有益。”
“嗯,本宫知道了。”周皇后笑了笑,轻轻抚着腹部,低下头柔声道:“我儿莫怕,娘在呢,娘会护着你的。”
谢禄萍与常若愚皆是满脸含笑,谢禄萍便道:“有娘娘在,小殿下定会平安康健的。”
徐玠亦在旁凑趣:“是啊,小殿下但请放心,草民也会略尽绵力,为小殿下斩妖除魔地。”
这话引得周皇后直是笑出了声,掩唇道:“你这孩子,又说怪话,你又不是那下山的道士,什么妖啊魔啊地,没的吓坏了本宫的娇儿。”
说着又低头轻抚肚子道:“我儿乖哦,别听你五侄儿的怪话。”
建昭帝乃是东平郡王的皇叔,太子殿下便也比徐玠长了一辈,叫徐玠一声“大侄子”是没错的。
徐玠笑眯眯地不说话,心下却在磨牙。
小屁孩,辈分倒大。
正想着往后要怎么想法子打这孩子两下屁股出气,周皇后忽地叹了一声,面上涌出些疲色来,按着额角道:“罢了,本宫这记性啊,真是越来越差,光想着不说这些糟心事儿,却忘了本宫手头就有天大的一桩。”
她蹙着眉,面色极为不虞,有那么一瞬甚而显得很阴郁,压着声音问:“禄萍,那个薛红衣现下是怎么个情形如何?本宫可有些日子没听见你提她了。”
谢禄萍忙上前两步,躬腰道:“启禀娘娘,这薛红衣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奴婢正叫人查呢,只到底也是前年的事情了,一时半会儿还没个消息。再一个,”
她迟疑了片刻,轻声续道:“那邓寿容已然死了,那一头的事越发不好查。”
“真麻烦。”周皇后蹙起眉,虽明知要保持心情愉快,却也架不住愁烦上涌,语气也变得焦躁起来:
“这也怨本宫,前年本宫正查得好好儿的,不想忽然就病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结果呢,这事儿最后还是落在本宫手头,真跟那命中注定似地。”
她咬着嘴辰,一时间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前年之事,原本她已然查出了几分眉目,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