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盛也跟着由衷地高兴,接话道:“长青这孩子也是半个儿子,大姐如今儿女双全,且都聪明能干,这才是做父母的福气啊!说到这儿了,上次长青和秋萤智勇双全,最后将那拍花子的送去法办,真是大快人心,十里八乡都竖拇指夸赞呢!还有咱庄里老徐头被拐走的孙女小环,也找着了,送了回来。万幸那孩子长得标致,拍花子的将她跟其他出落得好的姑娘们养在一起,准备大些了一起卖到烟花之地,倒是因祸得福没受什么苦。”

说到这儿他一拍脑袋,将手向怀中摸去,掏出两锭银子来摆到桌上道:“这是老徐头让我带来的谢礼,我差点给忘了。还说银钱不多,是个心意,请你务必收下。”

徐氏连连摆手道:“这收不得,收不得。咱也不是专为了救人家孙女,二十两银子也不是小数,他家日子也没这么富裕啊,你赶紧地放起来,回头捎回去给送回去。”

徐文盛道:“大姐你收着吧,无妨。咱娘早吩咐好了,回头给他送回去十两银子,再送些压惊药材还个礼就行了。人家是诚心表示感谢,本来还带了一堆东西过去,看我这车里也装不下了,这才作罢。人家说了,是小环受了惊吓离不得人,地里又赶上麦收没忙完,暂时不能亲自登门道谢,已经失礼了,要你别见怪。这老徐头的儿子媳妇都在外地做生意,孙女小环就是老两口的命根子,对咱虽然只是顺手做的好事,在人家可是救命的大恩,你要是不收,人家心里头总欠着这一份恩情,睡觉也不踏实。”

徐氏笑着将一锭银子拿了过来,又将另一锭推了过去道:“既如此,我就收下这一锭。你将那十两带回去,就照你方才说的回礼给人家,告诉他心意我已经收下了。我可不能让咱娘给我出这银子,现在家里有这么多孩子,还四个秃小子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徐文盛知道徐氏这么说了就是这么定了,也不多说什么,依言又将一锭银子揣回了怀里,然后道:“那就这样吧。大姐我去场院里看看帮着忙活忙活去,晚上在这留饭了啊,吃完我再回去,反正也近便。”

徐氏笑道:“你啊,长大了也还那样儿,也不知道客气客气,你就知道我想留你饭啊?”

徐文盛也跟着笑道:“大姐不留,我也赖在这儿吃,我想吃糖醋鲤鱼!”

姐弟俩虽不常见面,几句话却含着浓浓的亲情在里面,热乎乎地熨帖着心,徐氏道:“等下!既干活去,且换个粗服出门。穿一身绸衫,岂不糟践?”

张秋萤撩开门帘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张瑞年的一套干净的常服道:“舅舅穿我爹这件吧。”

徐文盛摸摸秋萤的头道:“这丫头是懂事,招人疼。十四姑还说呢,要不是定给了长青,就给我家宝儿娶回去,亲上加亲。”

等他换了衣服,徐氏又嘱咐他到了场院将宛如替回来。知道他认识路,自由着他去了。

秋萤送舅舅出了门,走到屋门前轻声问道:“娘你累不?不累咱们备饭吧。我去后院摘菜去,都需要什么啊?”

徐氏出屋来,洗了把手拉着她道:“梨涡先醒不了,咱娘俩一块去。”

张宛知却从后院走了回来,说道:“娘,菜我都摘差不多了。”然后看向秋萤道,“秋萤你去跟着表哥表弟们一起把菜择了,打水洗好,一会儿我和娘再来收拾。”

见秋萤去了,宛知这才又抬起了头,对徐氏道:“娘,咱俩回屋去,我有事儿跟你说。”

少年书生

秋萤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窗户下面,将耳朵紧紧地贴了上去。刚才她看着真切,宛知话没开口先红了脸,这表情在大姐脸上可很少见,想让她乖乖听话被支开不去偷听,太难了。

屋里徐氏的声音先传了出来,她疑惑地问:“什么事啊?还支开秋萤?”

秋萤在外面将头连点,只听到宛知回道:“并不是刻意支开她,只是我只想跟娘说,有老三在,怪不好意思。”

徐氏再次问道:“什么事啊?”

宛知似乎是扭捏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道:“娘,我在姥姥家,认识了一个少年书生。”

徐氏立刻接道:“什么话?你认识一个少年书生!你姥姥家怎么来个书生?他怎么你了?”

宛知连忙“嘘”了一声道:“娘,你别喊啊!没怎么我没怎么我,你别着急,听我跟你说。”

好在秋萤在耳朵尖,在外头奋力地听了个大概。

原来宛知在姥姥家帮着看孩子,有次这帮小子去了河沟子里摸泥鳅,宛知拿着鱼篓跟在后头。这个河沟子也就是个半大的水泡子,附近有种水田的,经常来这里取水,所以现在里面的水只到膝盖深,不过水底都是淤泥,所以宛知不敢大意地在岸上仔细瞧着他们。

那天骄阳似火,宛知给这帮小子们头顶上都扣了个硕大的荷叶,他们人还没下水,就欢快地叫嚷了起来:“快看,这有泥鳅!”“这也有!”“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

听到这里,秋萤差点没乐出声来。想想啊,将这话连起来“表姐有须子在吐泡泡”这是个怎样的情形?

秋萤捂着嘴差点笑岔了气,忽地背后有人给轻轻拍了几下。秋萤拿眼一溜,果然是她的长青哥。

柳长青轻声问:“在自己家还听墙角?”

秋萤连连比划说:“听大姐的墙角。不常有的。”

屋里宛知丝毫不知情,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宛知抱着最小的弟弟小石头在岸上树荫里看着他们摸泥鳅,还指导他们用石块和水草拦起了一个水坝,然后将水往两边淘。水面渐渐缩小后,果然小鱼“噼里啪啦”的在水面上跳了出来,小虾甚至不安地爬上了沟壁,泥鳅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的迫近,争先恐后地往烂泥里钻。

乌油软烂的泥巴带着轻微的响声从脚趾缝里欢快地挤了出来,几个小子撅着屁股把手伸进泥巴里,一顿乱摸,无奈泥鳅滑溜得很,时不时就听到他们可惜的叫嚷声:

“哎呀,捉住了,又跑了!”

“哎呀,一个大的,不行!没抓牢!”

“这有一个,快拿鱼篓来!啊!啊!滑走了!”

宛知笑着告诉他们不要用手摸,可以用脚趾头找,找着了就夹住它,然后用手捉上来。无奈这几个小子领悟力不高,怎么都不得其法。眼见着水坝中的水面又渐渐地回渗了上来,宛知见他们玩得兴起,再瞧瞧四下无人,就挽起了裙角,脱了鞋子,自己也下去了。

不一会儿,泥鳅就一条一条地甩到了岸上的鱼篓里。宛知又将窍门细细地说与了他们,这才洗脚上了岸。

不料一抬眼,岸上的大柳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书生,正目瞪口呆地瞧着她。

徐氏听到这里,咳嗽了一声,责备道:“宛知,你已经十三岁了,就要及笄了,怎么好跟着孩子们一起胡闹去呢?还脱了鞋子卷起了裙角,你也太不注意了!”

宛知连忙认错,接着道:“我当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套上鞋子,放下裙子,然后带着他们几个回家去了。并不曾与他多说哪怕一句话。谁知道,谁知道……”

“谁知道怎么了?”徐氏连忙问道。

“谁知道他好像是跟着我认到了姥姥家的门儿,往后我就经常在门口附近见着他。不过他也不过来说话,我也就不甚在意。”宛知道,“今天回家之前,又在附近见着了他,舅舅在往车里搬东西,他瞅着无人时过来,忽地说了一番话。”

“他说了些什么?”徐氏紧跟着问道。

“他说……他说他见着了我的脚,也见着了我的小腿,还说已经打听清楚了我是哪家的姑娘,不日就来铜锣湾提亲!”宛知一口气说完,然后忐忑道,“娘,怎么办啊?”

徐氏想了一会儿道:“听你这么说,他好像是个酸腐的书生,认死理儿的那种。唉,就怕他将此事加油添醋一番,四处乱说坏了你的名节!这便如何是好?我一时也不得什么主意,等晚上与你爹爹商量一下再说吧!”

说完又数落了宛知几句,诸如出门在外怎地如此忘乎所以之类的,宛知只是一味地忐忑认错。

秋萤直起身子来,敲了敲窗户,忽地扬声问道:“大姐,那书生长得如何?有我长青哥好看么?”

柳长青登时有点脸热,急急拉了她一下,无奈道:“你又胡说什么呢?这下好了,听墙角听得如此明目张胆,还把没听到前因后果的我也拉下了水,叫你大姐要害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