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可怜地问萧长宁:“阿姐,你当初和沈提督,是如何相爱的呢?”

未料他会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萧长宁明显一怔:“什么?”

“当初你嫁去东厂时,明明也是和沈提督势不两立的,就像是……现在的朕和皇后一样。”萧桓微微前倾身子,像是在等待一个救赎,无措道,“为何你们能走到一起,朕和皇后却不能呢?”

萧长宁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而后笑道:“若是当初沈玹敢伤害你,或是用强硬的手段将我拘禁在东厂,我定是不会与他在一起的。皇上别看他面相凶恶,声名狼藉,可他不曾伤害过我或者我唯一的弟弟,也不曾限制过我的自由,他愿收敛爪牙诚心待我,这便够了。”

萧桓咬着唇,没说话。

“他曾在我高烧之时亲自抱着昏迷的我回府医治,也曾在我被锦衣卫反贼挟持之时孤身犯险,说出来皇上可能不信,是本宫先动了情。”

萧长宁笑了声,眼底有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可即便如此,在我向他向表明心意之后,他仍提出要给他一个月来追求我,他说,不能仗着我喜欢他,就让他不劳而获……他处处护着我,为我着想,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萧桓有些失神,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懂。

萧长宁端起温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说:“两个人在一起,给予永远比索取重要。”

萧桓眼底有湿意,垂着头闷声道:“真的是朕错了吗?”

“也不能说对错,或许你们两人都需要时间来长大罢,强行捆绑在一起只会适得其反。”说罢,萧长宁放下茶盏,“皇上好生想想,记得找个嘴巴严实点的太医换药。”

萧桓点了点头。

萧长宁想起今日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望萧桓伤势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她想了想,直言道:“我知道皇上想重用锦衣卫,制衡本就是帝王之术,我不该干涉议论,只是有句心里话想同你说。”

一提到锦衣卫,萧桓多少是有些心虚警惕的,老实道:“阿姐请说。”

“东厂向来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许多台面上做不了的事都得靠东厂替你摆平,更何况还有我在东厂。”萧长宁逆着光一笑,温声说,“既然双方能互惠共利,你便没必要逼我在东厂和你之间做个选择。你和他,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萧桓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扭过头不悦道:“原来阿姐是替他来做说客的。”

“是我擅做主张,与他无关的。”萧长宁认真道,“而且你知道的,我今日特地来此,不是为了他,更多的是为了你。”

萧桓也有些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头埋得更低些,低声道:“朕知道了。锦衣卫是一定要握朕在手里的,至于东厂,只要沈玹不做什么欺君犯上之事,朕也就没有精力管他了。”

这番话兴许半真半假,但萧长宁依旧松了口气。

她起身辞别,“你好好养伤,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萧桓起身要送她,被她制住:“别,你现在是皇上,坐着罢。”

萧长宁走过文华殿,看见初春的芽苞已在不经意间跃然枝头,斑驳的残雪还未完全消融,但桃枝的蓓蕾已初具雏形,约莫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嗅到久违的芬芳了。

墙角的梅花大多凋零了,唯有一枝还孤零零地绽放些许血色,看起来固执又可怜。萧长宁停了脚步,忍不住向前折下那朵最后的梅花,放在鼻端嗅了嗅。

许是心有灵犀,她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远处看她。抬头望去,十丈开外的宫墙下站着的,不是沈提督是谁?

萧长宁不觉微笑,加快步伐朝他走去,沈玹已是抬步朝她走来。

两人相隔两三步时,萧长宁倒是自己忍不住了,举着那支梅花轻快地扑入他怀里,笑着说:“也就大半日不见,怎么感觉过了好久呢。”

沈玹伸手环住她,俯下身。

萧长宁面色微红,将手中的梅枝隔在两人相隔咫尺的唇之间,阻挡他在宫中做出非礼之举。微凉的花瓣扫过沈玹的唇,清香弥漫,沈玹的眸色更深了些,正要拨开花瓣一亲芳泽,萧长宁却道:“送给你。”

她举着这初春之时不应景的最后一枝梅花,像是举着全世界,兴冲冲地送到沈玹面前。

沈玹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仿佛周遭的肃杀之气都随着这枝不太美丽的红梅消散,化作春意融融。

沈玹伸手去接那枝花,极为珍重小心地模样。萧长宁却是目光一动,想起了什么坏主意似的,折下一朵红梅别在他镀金的乌纱帽檐边。

沈玹的五官是凌厉且俊美的,眉宇间有常年不散的阴寒之气,并不柔美。此时红梅颤颤巍巍地别在他的鬓角,倒让他过于锋利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沈玹长眉一挑,并不想做这般女子打扮,便伸手想要拿下那朵红梅,却被萧长宁慌忙止住。

“很好看的。”萧长宁眯着眼睛,红唇轻启,极为风雅地低声耳语,“天人不敢看尔笑,唯恐一念坠红尘。”

沈玹抬到鬓边的手顿住了。

他一生恶名无数,有人骂他跗骨之蛆,说他是刽子手,是修罗,可头一次有人夸他为‘胜似天人’。尽管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如何,但萧长宁喜欢,他仍是开心的,这点开心也顺着嘴角攀上了眉梢。

他更用力地环住萧长宁,碧空如洗,两人的身躯挨得极近,阳光下的影子几乎融为一体。

“殿下今日说话,怎的如此好听?”沈玹别着那朵红梅,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愉悦。

萧长宁没什么底气地说:“大约是,比昨日更喜欢你了?”

沈玹的瞳仁幽深,说:“你知道撩我的后果的?”

“本宫做什么又撩你了?”萧长宁顿觉冤枉,奇怪地看着他,“说句实话也是撩?沈提督,你何时变得这般定力不足了?”

沈玹懒得与她唇枪舌剑地辩驳,索性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如愿以偿地亲到芳泽。

长宁长公主一向是擅长顺杆而上的,这张嘴,唯有含住的时候才会老实点。

片刻,萧长宁红着脸推开他:“够了,别闹了。”

沈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与她并肩行在空旷无人的官道上,问道:“你去见皇上,说了什么?”

萧长宁捂着被吮得嫣红的唇,含糊道:“你猜本宫说了什么。”

沈玹只是笑而不语,眼神落在她身上,如同看没有秘密的空气。

萧长宁哼了声:“明知故问。”

两人出宫坐了马车,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做了点见不得人的事,回到东厂门口时,萧长宁的腿还有些微软,瞪着罪魁祸首,好一会儿才有力气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