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宁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她知道自己在迁怒,只是找个借口发泄而已。

她反驳了沈玹,骂了不可一世的沈提督,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惧怕死亡,但也酣畅淋漓。

屋内静得可闻落针,她红着眼与沈玹对视,等着他的一个裁决。

不知过了多久,沈玹微微坐直了身子,朝她伸出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来。

萧长宁平静地闭上眼,湿润的眼睫微颤。她知道自己的脖颈细嫩而又脆弱,只要轻轻一捏,她便能彻底从这糟糕的命运中解脱……

然而,沈玹只是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渍,‘啧’了一声道:“臣与殿下身份不同,见识自然也不同。错了便错了,哭什么呢?”

萧长宁小巧的鼻翼泛红,微微翕合,险些又哭出声来。

她宁可沈玹对自己凶恶些,坏些,她宁可恨沈玹,怨沈玹,也不愿如此不明不白地过活,作茧自缚。

沈玹起身,一把将萧长宁拉起来,张扬的眉微微拧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们出门一趟。”

“出门?去哪……沈玹!”话还未说完,眼泪未干的萧长宁便被沈玹拉出门外,随即塞上了一辆宽敞温暖的马车中。

两刻钟后,百来名番子集体出动,肃清了京师最繁盛的琳琅街。

天色阴沉,寒鸦掠过屋脊,番子们俱是按着刀剑伫立道旁,严阵以待;小贩商家缩头缩脑,战战兢兢,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厂又要有什么惊世之举了。

马车内伸出一只骨节干净有力的大手,轻轻挑开帘子,露出东厂提督太监那张狂妄俊美的脸来。

沈玹率先下马,又将一脸茫然、余怒未消的萧长宁扶了下来。

他引着华美尊贵的长公主到了珠宝铺子前,朝她微抬下颌,用睥睨尘世的语气傲然道:“只要长公主消气,想买什么都可以。”

萧长宁心境大起大伏,脑中一片空白,拿不准沈玹这是在置气还是在发疯。

“不、不用……”她磕磕巴巴。

沈玹却对冒着冷汗跪在地上的掌柜道:“将你家的镇店之宝拿出来,买了。”

什么?等等!

沈玹又牵着萧长宁到了一家绸缎庄,萧长宁已是手心出汗,堪比承受酷刑,连连摇首道:“别……”

沈玹自顾自道:“最新花式的绸缎各来一匹。”

又到了酒楼旁,萧长宁已是承受不住了,颤巍巍道:“真不用,这些本宫都不喜欢。”

闻言,沈玹平静地看她,反问道:“那殿下喜欢什么?”

“本宫喜欢……”

疾风骤起,卷起二人的衣袍交缠。天空中下起了细碎的雪花,开始是一片两片,不稍片刻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落进他的肩头,落在她的眼里。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竟在此时悄然降临。

萧长宁忽的扭开视线,快步走到一旁无人的小巷口,独自平复微微躁动的胸腔。

“长公主……”沈玹薄唇微张,才说了几个字便忽的住了嘴。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眼神倏地变得危险而凌厉起来,一把将萧长宁推在墙上,将她纤细的身躯禁锢在自己怀中,自上而下俯视她,冷声道:“别动,本督身后的屋脊上藏了人。”

萧长宁一僵,紧张地望着沈玹近在咫尺的俊颜,小声道:“那怎么办,呼救么?”

沈玹嘴角一勾,笑得很是阴冷:“既然有人急着送死,便成全了他。”说罢,沈玹幽黑的眼睛宛若深潭,定定地望着萧长宁,道:“不能打草惊蛇。现在,本督要引他动手,需要殿下配合。”

萧长宁顾不得胡思乱想了,艰难地吞咽了一番,问:“如……如何配合?”

她眼中倒映着京师辉煌的街道,倒映着深青色的天空和瓦楞,也倒映着沈玹恣意的笑容。他说,“得罪了。”

漫天飞雪,小巷僻静,沈玹忽的倾身,温柔而又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雪花冰凉,他的吻却炙热得不像话,萧长宁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被他吸走,心中一直坚守的某根线吧嗒一声断裂,唯留一具僵硬的躯壳攀附着他,任由他搅得天翻地覆。

第25章 同道

此时街道空旷,万籁俱静, 潇潇暮雪笼罩着京师古朴的房舍, 不稍片刻便积攒了一层如烟似雾般的白。

萧瑟的冬风一阵接着一阵鼓动, 卷积着碎雪扑面而来, 落在沈玹的镀金乌纱官帽上,也落在了骤缩的瞳仁里。

她睁着惊愕的眼,满世界都是纷纷扬扬的白, 满眼都是沈玹放大却毫无瑕疵的容颜。

唇上的触感太过真实,湿热柔软, 混合着他干净的呼吸,带起一股酥麻且陌生的悸动,心跳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她被动承受着他的攫取, 呼吸困难, 双腿发软, 只能徒劳地攀附着他宽阔结实的肩,从唇缝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沈玹平日为人冷硬,这一吻倒是出乎意料的热情绵长。他半睁着眼, 睫毛下的双眸幽深沉静, 倒映着萧长宁雪腮绯红、被动承欢的可怜模样……

本来只是浅尝辄止的吻,现在却有些欲罢不能了。他危险地眯了眯眼,眼眸似乎更幽深了, 干脆一手托着她软若无骨的腰肢, 一手轻捏她的下巴, 舌头长驱直入翻搅,发出黏腻的、令人羞耻的水声。

萧长宁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某样东西在此时轰然倒塌,碎成齑粉。她如同一叶苇草,彻底卷入了名为‘沈玹’的漩涡中。

就在此时,疾风骤起,平地里乍起无数利刃破空的声音。

萧长宁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沈玹忽的睁开阴冷的双眸,唇舌撤出,单手搂着萧长宁旋转避开,几乎同时,数支羽箭擦着他们的身形齐刷刷钉入一旁的石墙中,箭矢入墙一寸,箭尾仍余颤不止发出嗡嗡的声响,可见来人并不简单。

又是数箭齐发,沈玹不慌不忙,扬起黑色的披风大力一卷,几支箭矢被他尽数卷入披风中化去了力道,铛铛几声过后,来势汹汹的箭矢宛如废铁般掉落在地。

“有刺客!保护厂督!”小巷外的番子们听到了动静,如嗅到了血腥味的苍狼,瞬间聚拢严阵以待。

林欢不知从何跃出,如寒鸦般攀上屋脊,奔跑间弯刀已出鞘,手起刀落一路砍杀过去,凶猛得不像是那个贪吃又天真的少年。

萧长宁呼吸凌乱,唇上泛着可疑的水光,红着眼藏在沈玹的身后。她知道,这才是茹毛饮血的东厂太监真正的面目强大,狠辣,所向披靡!

心潮叠涌间,又是一条黑影从天而降。她心一惊,定睛一看,却是赶来支援的蒋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