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他旁边的阿沛平措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人收敛下脾气。这边洛桑也跟着打圆场,防止两人吵起来动静太大:“萨杰只是想问问情况,没别的意思,他在牵扯到姆姆的事情上总太着急,您多谅解一下。”
阿沛平措尴尬地笑:“当然,当然,其实是我们的错....洛桑啊,有件事呢,我们没机会说,但今天正好都在,我想替我儿子跟你们道歉。”
听完他的话,洛桑的笑容微微变淡,但语气还是很有礼貌:“您先说说是什么事。”
阿沛平措看他软硬不吃的态度,心里又开始忐忑不安。但该说的话不能不说,头一旦开了出去,硬瞒是瞒不过的。
他语气里透着紧张:“益西他性子急躁,平日里我和他母亲太宠他,就导致他性子有些嚣张跋扈。但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只是前几天他遇到您的姆姆,不知道他是夏苏家的人....”
洛桑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所以,就说了几句......很轻率的话。”阿沛平措艰难地说。
“说了什么?”洛桑很快地接上话,“您能重复出来,给我们听听吗?”
阿沛平措的脸变得十分尴尬。萨杰立刻联想出是看骑射比赛那天发生的事,心中的怒意一下子从封闭的盒子里轰炸出来,差点没拍桌子站起来。
“他戴了头饰,你儿子怎么敢去调戏一个已婚妇人?这样龌龊的人渣,你竟然好意思还在雪顿节当天答应我们家的邀请来吃饭,还敢带着礼物过来!”
萨杰气得话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揍人,而阿沛益西却还是无所谓的表情:“他穿成那样,怪得了谁?再说了,我爸跟我不是就想在今天道歉嘛,礼物带了,话也说了,难不成你们还要我们下跪啊?”
一口脏话卡在喉咙里,萨杰刚要骂人,就被洛桑扶着肩膀阻止。
“冷静。”
他的神情看上去和平日里差不多,也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但萨杰还是敏感察觉出,他注视外人的视线似乎要比刚刚更加冰冷了。
洛桑扫过沛西家的两人,突然站起身。他慢条斯理地取下手上的戒指项链,彬彬有礼地对阿沛益西请求:“你可以站起来吗?”
阿沛益西带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怎么,你要打我啊,我可告诉你,下手不重我可会.....”
砰!
这声怪异的,原本不该在这样温馨的场景中出现的闷雷似的巨响打出去后,所有人都停止了讲话,纷纷朝声响发源的方向看过来。
阿沛益西痛苦地嚎叫一声,双手不停在餐桌上扑腾,在挣扎中让瓷盘和玻璃杯相撞,几双筷子被一齐扫在地面。阿沛平措吓得脸色苍白,几乎就要跪倒在地面。
萨杰怔然地看向洛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二哥此时刚用手摁住阿沛益西的后脑,强迫对方的脸狠狠摔向桌面,直接撞碎了鼻梁骨。
血渗进木桌缝隙,洛桑的呼吸平稳,神情平静,就连摁着人脑袋的姿势都那么秀气。
当人声减弱,屋外的音乐声就显得响亮。萨杰知道这是女孩们正在屋外跳舞,是为了庆祝今天的好日子。
听见一声羊叫,萨杰不由得抬头,看见余颂抱着刚出生不久的羊崽站在门口,正好碰上这样的闹剧。他的半个身体藏在夜色里,眼眸清澈,波光粼粼地反衬灯光。
可这样漂亮的眼睛里,萨杰竟然读不出一点感情波动,尽管他看见自己的丈夫正把一个人的脑袋按在桌子上,可他的表情却在说,室内的事与他无关。
或许是他们的事与他无关。
他们沐浴在灯光的照射下,余颂却躲在暗处。
萨杰的愤怒立刻化成了没理由的恐惧。他很想叫姆姆陪他,可是余颂只是抱着羊,回头悄无声息跑进了夜色中。
第45章 爱
这场酒宴不欢而散。
事出突然,洛桑松手时,阿沛益西满脸是血,只大张着嘴巴竭力呼吸。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洛桑发火,一时间都只愣在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森。他很快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你做什么?”
洛桑没说话。
那森的表情里藏着疑惑和怒火,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最省心的弟弟竟然会捅这样大的娄子,让本因是团圆和乐的场面一度失控。
阿沛益西的辈分要比洛桑高,洛桑这么做,很显然是鲁莽且不合乎礼仪规矩的。长辈纵使做了天大的错事,也绝不该在这种聚会上被小辈暴力对待,更何况阿沛益西的伤很严重,以后肯定会落下永久性的病根。
“道歉。”那森命令道。
洛桑垂下眼,对着还趴在桌面痛苦呻吟的阿沛益西说:“对不起。”
阿沛平措打着结巴说了几句圆场,他唯恐再在这里多逗留,以找医生为借口匆匆离开。其他人亲眼目睹这样突发的事件,也都不敢冒然去问,只能借坡下驴,说时间已晚,酒喝够了,吃也吃得满足,现在也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
那森作为话事人做了收尾工作,他诚挚地向受到惊吓的人道歉,并将客人们送出门。
屋外的空地,舞会这时正办得热闹,妻子和小孩们正围着火炉跳舞,分享水果和酸奶看星星。她们看见自己的家人过来,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腥风血雨,只以为都是来庆祝的,便强硬地拉着他们的手一起舞蹈。
音乐到达高潮,节日的欢庆氛围还是冲淡了大家的不安,他们很快忘记了不快,跟随亲人好友在草原上舞动起来。白玛走向那森,很奇怪地问:“你们不是还要一会儿吗,怎么这么早?”
“出了点事,”那森说,“达娃呢?”
“回去休息了。我们刚刚给他找了只羊,他跟新朋友玩得很开心。”白玛笑道。
那森点了点头,他冲众人挥手作别,重新回到食厅。
洛桑正跟萨杰收拾餐具,两人刚一见大哥过来,都把手里的动作停住,乖乖站在原地。
那森关了门,第一句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萨杰小心翼翼瞅了眼洛桑,率先解释:“那个阿沛益西,之前骚扰过姆姆....”
那森一愣,拧紧眉头:“他们怎么会碰到一起?”
“之前二哥在比赛,我跟姆姆出去时,我为了给他买解热的凉茶单独走开了一会儿,可能就是那时候.....”萨杰说不下去了。
他对其他人舌灿莲花,偏偏在两位哥哥面前嘴笨舌拙,连提前编好的借口都能边说边忘,生怕两人看不出他的心虚。
幸好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未曾解决,两人都没细想萨杰的话。那森看向洛桑,说:“所以你就对他动手?在这样的场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