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颂偷跑出来时,救护车刚从另一边车道开走。他忍着砰砰直跳的心躲在树后,等车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敢继续往外走。

当冲动逐渐消退,一直压在心底的不安窜成恐惧,余颂急促地呼吸着,大脑一片空白。

他都做了些什么?

五分钟前的骚乱发生时,余颂刚睡饱,口干舌燥,想去买瓶水喝。

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钱包,从里抽了张二十,准备去跟两兄弟打个招呼,结果一走出就看见人群围在跑道附近,中心位的男孩撕心裂肺捂着腿哭,而那森面色严肃地跟一位妇人在说些什么,不断点头。

余颂的神经被眼前景象麻痹而停滞几秒运转,随后很快用视线去寻找萨杰,发现对方也在忙于帮忙处理现场事故。

他又看了眼骚动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看场内,没有人会注意他。

瞬间在本能驱使下,当余颂缓慢地反应过来现在的他如同透明人时,便没有过多犹豫,强装自然地朝门外走去。

腿上像缠紧了铁链,每一步迈起来都很沉重。余颂知道现在并不是逃跑的好时机,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历历在目。他观察着他名义上三位丈夫的情绪变化,一个待确认的事情需要他试验。

他想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对他不打招呼离开,究竟会保持什么样的态度。

如果被发现,余颂也已经提前想好了借口应付,就说是想买水。不知道萨杰会不会相信,但起码不会比他试图逃跑被抓住的下场更糟糕。

余颂想到之前的惩罚就头皮发麻,三兄弟婚后的温柔像是一种苦痛的麻痹,可是那次鞭打对他而言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更多是造成了心理上的阴影。

他知道这三人除了对他有好感外,同时也都对他抱有些猫捉老鼠的快感,换言之,他想逃跑这是既定事实,三兄弟不期待能让他彻底打消这样的念头,所以每次惩罚单纯只是为了惩罚而罚,并非对他放弃离开抱有期待。

婚后的他依旧没有手机和财务自由就是最好的证明。余颂在判断他们的真心时,他们也同样在观察余颂,如果余颂能爱上他们自然是好事,但余颂如果不爱,他们也不会放走他。

在这样专制的管制下,危险性如同与虎谋皮。怎样把握好这三人情绪上的某个界限,是能保证顺利逃跑的大前提条件。

即使不会离开太远,但刻入骨髓的不安终将涨成恐惧。余颂知道“没有跟任何人报告就擅自离开”这件事绝对是家里的禁止事项,他这是明知故犯。

曾经他们会用暴力逼他妥协,现在的他们呢?

或许乖乖的,就不会被惩罚余颂经常会为这么想的自己而羞耻。

现在他兜里揣着二十块钱,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通讯设备,如果就这样冲动地跑去火车站也没什么意义。但只要能一个人待着,余颂就不会总感觉自己被源源不断的压力裹挟,他不用再对着凶手们担心受怕,不需要演戏假装自己习惯了一切,只用享受短暂的孤独。

就像是等待屠刀落下的囚徒,余颂找了片空地坐下,等着夏苏家的人找过来。他对他们的态度忐忑不安,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暴风雨在等待自己。

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小妇人自然会吸引很多路人目光,肤白似雪,乌发贴紧双颊,眼眸比阳光照射下的绿松石更耀眼。每个从他附近经过的人,总忍不住朝他投去好奇的视线,观察由神明亲手捏出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目光集中的炽热让余颂不敢抬头,他不想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对视,只好发着呆看自己的手纹。

就在他放空时,一道粗鲁的民族语突然打断了独属于他的宁静。余颂抬起头,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男人正摸着下巴,正大光明凝视他,眼睛细细扫过脸后又停在他的领口处,最后又落在他因为热而掀起裙摆,而脆生生露在外边的洁白小腿。

男人吝啬地摆出个笑。他牙齿不是很齐,也不白,嘴巴张开时鼻孔也呼出气,开口就说:“嫁人了还这么骚啊?”

余颂全身升起一股非常强烈的不适,但正常人不可能跟流氓讲理,面前的男人来势汹汹,周围路人不少都注意到他的行为,却没一个敢上前阻止。

他身上穿金戴银,衣料也很昂贵,看上去不像普通混混,更像个缠人的暴发户。余颂不愿发生冲突,只想就当倒霉撞了个晦气,起身就要离开。

男人腿一迈,轻轻松松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说起话来很快,词与句之间有些含糊,余颂没学过当地的脏话,听得半懂不懂,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用污言秽语意淫他的。

但怎么想也知道不是好话。余颂平静地看着人:“这位先生,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闻言微怔,很快笑容更深:“汉人?”

这个词语背后的深意对他而言是某种兴奋剂,男人的动作越发大胆,直接就想拉着余颂的胳膊要把他强行带走。余颂还没来得及朝这流氓的大腿内侧狠狠踹一脚,周围的人倒比他反应更快,纷纷出言阻止。

在乱成一团的话语中,余颂听见了那森的名字,又听见了什么“后果”“诅咒”之类的话,男人的脸色忽明忽暗,他用手指着余颂问了几句,表情多了分怀疑。课來瘾蘫

抱着孙女的老妇说:“你看看他脖子上戴的天珠。”

男人半信半疑,在见到首饰时才勉强相信了余颂的身份,面色嘲讽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满脸扫兴地转身离去。

余颂劫后余生,他摸了把胳膊,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上的天珠项链当时结婚那森给他亲自戴好的,叮嘱他每次出门都要记得戴。那时候余颂不知道这背后的深意,但经过这次事故他才明白,首饰不仅是财力的证明,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余颂强忍住捏断项链的欲望抚摸着石头,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抬起头时,他看见萨杰朝自己走来。

人群莫名其妙地爆发出欢呼声,电子屏幕里的男人收手回弓,棕色鬃毛的马匹稳稳驮着他跑向终点,三箭射中的位置都靠近靶心。此时余颂早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赛事了,他全身心都在注意萨杰,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究竟如何。

然而萨杰的表情只是充满了平静。他看着余颂,这里离他从出口开始也就七分钟的脚程,但一路找过来,还是废了不少时间。

他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但在找到余颂时,萨杰确实是松了口气。他在寻找过程中一直在安慰自己,余颂不可能跑远的,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有人帮他,他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逃离拉城。

可万一有变数呢?不,不可能,他连通讯设备都没有,他能联系谁?没人能帮他,除了夏苏家,余颂哪儿都去不了。

但余颂是他们抢来的,他不是自愿留在拉城,即使他结了婚,可并不代表他对这里有眷恋。

这就意味着,如果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

萨杰再次为余颂没有走太远而庆幸,他沉默几秒,才试着平和地开口:“你为什么在这?”

余颂说:“我想出来买瓶水。”

“你应该告诉我们,我会找人帮你买。”

“那样太麻烦了,而且这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一个人就.....”

“那也不行!”萨杰的声音猛地提高,“你不能一声不吭就往外跑,这样根本就不安全!”

余颂被他吼得一颤,身体本能退了半步。萨杰说不清他心底的焦虑究竟从何而来,只是任由情感以很快的速度越发膨胀。

他可以想象出,当余颂单独出现时,会有多少双眼睛会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在脑子里构建无数色情又肮脏的幻想。

愤怒和占有欲混杂成暴戾的冲动。萨杰忍无可忍地说:“我要告诉大哥,你如果总这样随心所欲,那干脆就不要让你.....”

手掌被人捏住了。萨杰的心脏被挠了下,他说不出话来,所有感官集中在余颂抚摸的地方,让原本搭建起来的情绪围墙被轻易冲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