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轮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上次见面,不是说话的时机,今日我们姐弟再聚,可彻夜长谈了,只可惜你没来得及参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霍凛道:“父亲一接到信儿,就命我带了五万精锐急速赶赴京城,行到益州境内,又传来二皇子继位的消息,探听明白,我便命军队返程,自己带了几名亲兵继续赶路。谢天谢地!二皇子顺利登基,若是有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冰轮见他神色,知他一路必是忧急如焚,心中微微生了暖意:“大哥知道你回来了没?”
霍凛摇摇头,冰轮道:“从今日开始,你要跟他们好生相处。”
“姐姐既如此说了,我会尽量。”霍凛眉头微皱,如刀刻般俊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但姐姐要知道,婉溪表姐已经死了,在我心里,姐姐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冰轮给他斟茶的手微微一顿,可是茶水并没有丝毫溅出,她目光盯着茶杯,待到斟满,稳稳的将那云龙纹梨形玉壶放下。
霍凛道:“我永远记得,幼时你和表姐是如何的保护我。”
冰轮看着他修竹般挺拔的身姿,感慨道:“你现在大了,长成男子汉了,不再需要保护了。”
“凛儿只希望自己有天也能保护姐姐。”
冰轮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在西疆受了很多苦,可惜我没能为你做什么。”
“我也知道姐姐这些年在宫里,日子也很不好过。”霍凛望着她的眼睛:“可是我每一年,都会收到你寄来的御寒的衣物,这对我的意义非比寻常。”
两人沉默良久,冰轮勉强笑道:“来,跟我讲讲你在边塞的生活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漫天的黄沙,刀割般的狂风,半夜的马蹄声与号角声,粗粝的食物。。。刚开始很不习惯,可是后来,反而觉得这样很好,我的身体和心灵在渐渐变得强而有力。”霍凛乌黑的眸子一片澄净,嘴角微微扬起:“我常常想起小时候,你教我的边塞诗,原来竟然有那么一天,我可以身临其境。”
冰轮喝了一口茶,缓缓道:“那你记得我教你读的匈奴列传么?”
霍凛一怔,答道:“记得。”
“冒顿单于鸣镝弑父一节,是怎么说的?”
霍凛思索了一下,道:“冒顿制造了一种响箭,训练他的部下骑马射箭的本领,下令说:‘凡是我的响箭所射的目标,如果谁不跟着我全力去射击它,将被斩首。’首先射猎鸟兽,有人不射响箭所射的目标,冒顿就把他杀了,不久,冒顿以响箭射击自己的良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的,冒顿立即杀了他们。过了些日子,冒顿又用响箭射击自己的心爱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惧的,不敢射击,冒顿又把他们杀了。又过了一阵子,冒顿出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单于的良马,左右之人都跟着射。于是冒顿知道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用的人。后来,他跟随他父亲头曼单于去打猎。。。”
冰轮见他突然停下来,便道:“接着说。”
“他用响箭射击头曼单于的头,他左右的人也都跟着把箭射向头曼单于,头曼当场身亡,他便自立为单于。”霍凛心中微惊,面上神色却并无丝毫改变:“姐姐,难道你。。。”
“我当然不是想弑父,也不会要你弑父。”冰轮道:“我只是希望,在取得父亲信任的前提下,你能有一支完全听命的军队。”
“我定不负姐姐所望。”霍凛本是聪明之人,况自幼跟她亲密,只短短几句,已完全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又道:“父亲现已无后顾之忧,也无需再拖延战机,他让我转告你,请你安心,他会在短时间内重挫吐谷浑和吐蕃两国,并将一举荡平西域,但姐姐必然知道,父亲志不在此。”
“没错,凛儿,你说你要保护我,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冰轮注视着他,眸中充满了信任与期待,轻声道:“虽然我已是太后之尊,可是,你要知道,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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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月初很多事,这章迟迟才更。
没有发糖,但糖近在眼前了。
至于有人在说实体书一事,如果芙蓉这篇小说的后半部分,我自己写得满意的话,那么我会出我的第一本实体书。
晚了,明天再修改
第70章
霍凛在宫中与冰轮长谈一夜, 第二日又觐见了小皇帝宗煦, 这才回到霍府。霍淞是总理丧仪大臣之一,其后又被任命为刑部尚书, 近日本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得霍凛回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陪他拜见过傅夫人,又引他见过霍泽和两位嫂子, 再命管家率了家中奴婢仆众等上前一一向他磕头行礼,口呼“三爷”。霍泽虽跟他从小是冤家对头, 这次也没再找他麻烦,只是语气平常的打了几句招呼。霍凛从生下来伊始, 未被他们如此正眼相待过, 这时被霍淞亲热的拉着手问长问短,心中甚是腻烦厌恶, 可是想到冰轮的告诫,又不得不虚与委蛇。让他微感奇怪的是,霍淞和霍泽两人,状态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一个容光焕发,一个萎靡不振,想想随即了然, 冰轮贵为皇太后, 又将彻底掌握朝政大权, 霍淞的显达之路才刚刚开始,自是春风得意,他本就长得白白胖胖,脸上现越发添了红润之色,霍泽一贯风流浪荡,成日不着家,只喜在酒肆青楼鬼混,此时正是国丧期间,诸事不能畅意,所以十分郁闷。况小厮春熙私下底又悄悄跟他说,霍泽新娶的那位夫人,虽出自公侯之家,却无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是只十足十的母老虎、夜叉星,自娶了她,霍泽竟没过几天清净日子。
霍凛也见过霍泽的夫人刘梦蝶,当时只觉得姿色平庸,不想性情还如此泼辣悍妒,未免惊诧,偏那春熙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无事之时,将刘梦蝶种种行径添油加醋的说与他听,饶是霍凛少年为将,生性沉稳,听到以霍泽之嚣张跋扈,竟被一个女子当众打耳光,还因护自己的美妾而被抓破脸,以至于几天出不了门等事,也不禁大笑不止,心里着实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因心系西疆战况,在家小住两天,霍凛便再次入宫,拜别冰轮和宗煦,准备启程,冰轮亲自修书一封,托他带给父亲,又不免有许多叮嘱之语,及赏赐之物,不能胜记。
六月二十八日,文宗皇帝和皇后的梓宫被葬入地宫端陵,丧期结束。七月初,冰轮正式临朝听政。
小宫女手捧着精致的梳头匣子,在一旁恭敬的侍立,沁竹拿了玳瑁梳子,替冰轮梳了头发,然后细细编成盘恒髻,便有司衣司饰的宫女过来,小心翼翼的替她戴上华丽的金冠,冰轮再站起身来,伸出双手,由她们给自己换上一袭明黄色金丝凤袍,系上描金云龙纹玉带。
沁竹见她目光总是不离梳妆台上那一个平金绣珊瑚豆荷包,便笑着道:“这个荷包很配太后这身朝服,不如奴婢给你系上吧?”
冰轮摇摇头,呆立了一会儿,自己拿过那荷包,亲自系在腰上,便吩咐道:“叫他们传早膳吧。”
大燕朝规矩,大朝在垂拱殿举行,每十日一次,常朝则根据皇帝意愿或天气情况变化,但多半是在皇帝寝宫,如长乐宫等,而冰轮第一次临朝,自然是在垂拱殿。
垂拱殿后檐六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之间,有一个宽大的两米多高朱漆方台,上面安放着皇帝的龙座,龙座后面,本是一扇精美的雕龙屏,如今雕龙屏却已后移,中间设了一道珠帘。
由于皇帝的龙座是由纯金和紫檀木精制而成,这次太后临朝,造办处的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日夜赶工,用一块白色的巨大的纯天然美玉,专门为冰轮制作了一个宝座,上面雕龙刻凤,端的是巧夺天工,精美绝伦,连冰轮见了,也不禁感叹奢华太过,耗费物力人力,于是责备造办处的官员几句,但过后,依然重赏了所有参与的工匠。
文武百官早已按班排列,在殿内等候多时,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庄严肃穆,小皇帝和太后一升座,众人便随着赵承恩的手势,跪伏在金砖地上,行三跪九叩大礼。
宗煦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脆:“众卿平身。”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便想要回头去看母后。冰轮坐在帘后的凤座上,忽然道:“将这道帘子撤下。”
站在旁边的高贤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内阁辅臣王忠已上前跪阻道:“太后,此举万万不可!”
冰轮冷冷的道:“有何不可?平日里你们皆是当面向我奏事,难不成此刻坐在这垂拱殿内,我便不能见人了么?”
王忠额上冒出汗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太后听政,垂帘乃是规矩。。。”
“规矩?谁定的规矩?”冰轮不等他说完,打断道:“据我所知,垂帘乃武氏开的先例,在此之前,太后临朝,皆不垂帘,王大人满腹经纶,博古通今,难道竟不知此事么?”
她气度沉静,一向甚有威仪,此刻侃侃而谈,王忠大有压迫之感,而且听她言语,似是一语双关,表明自己并不欲效法武则天,便有些踌躇起来。这时又有一位文官出班奏道:“太后圣明,秦国宣太后,西汉吕后,东汉邓太后等,皆临朝而不垂帘,太后也理应如此。”
他这样一说,立即有几位大臣站出来附和,高贤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来,将那道珠帘撤了,他亲自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内监,将冰轮的玉座小心抬起,置于小皇帝右侧,冰轮再重新落座。王忠见此情景,在心里长叹一声,也就不再言语了。
国丧一过,后宫诸人日子都轻松了许多,可是莲真却更是怏怏不乐,冰轮如今居住于崇德宫,与她相隔甚远,且政务繁忙,要见她一面,似乎难如登天,而她清闲无事,相思之念缠绕心间,却是愈来愈炽烈,横波等人见她每日里不是托腮发呆,便是长嗟短叹,却也不知道为何。
莲真心中焦躁烦恼,便更用心打听前朝之事,即算见不到面,探听些关于她的消息也能略慰心怀。她知道她将原御林军总统领连抗撤了职,并不再设总统领一职,御林军铁卫、内卫、和外卫统领今后直接听命于她和皇帝,她还撤换了内阁的几位辅臣和一批朝臣,还有很多官员因为各种缘由,被她下到刑部大狱,而刑部尚书正是她的哥哥。。。。。。她正在手段雷霆的铲除异己,她有些迷惑,她本以为,冰轮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和她在宫里,相对来说已是最自由的,可是,她又仿佛能够理解,煦儿还小,她这样做,是在为煦儿将来的亲政铺路。
午后的时光格外漫长,莲真躺在软榻上,星眸半闭,似是朦胧欲睡的光景,可是辗转数次,却又坐起身来,宜晴等人听她醒来,忙进来伺候她盥洗,宝贞又捧了冰镇莲子汤来,莲真喝了一口便搁下了。
宝贞因想她开心,便道:“主子,奴婢叫人请了瑞主子来,陪你下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