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带着哭音在叙述,说到这里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冰轮更如万箭穿心,眉宇之间暴戾之气愈来愈盛。霍泽听慧显一字不差说起当时的情景,冷汗涔涔而落,垂下头,不敢看她们任何一个,面上早无一丝人色。
慧显哭着继续道:“我听到小姐叫‘冰轮’,突然醒过神来,我不能死,万一这奸贼把我们都杀了,大小姐也许都不会知道真相。我本就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大小姐因为疼爱小姐,把我送给了她,希望我能好好照顾她,伺候她,我没好好尽到自己的职责,小姐遭受如此屈辱,我又无力救她,但我一定要让大小姐知道这事,为小姐和采芩讨回公道,想起这些,我身上突然就有了劲了,我又像来时一样,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等一出了院子,我就拔足狂奔,从府中后门出去了。我不敢直接去将军府,我知道大将军不喜欢小姐,而且又一向宠溺恶贼,我不敢冒险,所幸身边还有得几两银子,便去买了一身粗布衣裳换上,又改了妆容,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去住店。忆起大小姐和小姐心善,在城内资助过不少人,其中一个叫虎子的孤儿,人敦厚老实得很,在老榆巷有两间破旧屋子,便去找到了他,在他家住了一宿,第二天,我躲着不敢出去,让虎子去给我打听消息,过了大半天,他火急火燎回来,告诉我小姐死了,还说城内到处议论她与府中小厮有了私情,大将军知道后震怒,令她搬出府,原是要她反省一阵,没想到她那么犟,竟然想不开自尽。我听后大哭一场,心知再在那呆着,不但自己会有危险,还会给虎子惹祸,赶紧叮嘱了虎子一番,又让他去雇辆车,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准备食物,趁着天黑之前出了城。”
“我曾有随大小姐和小姐私自去城西南方向很远游玩,偶然去了孤云峰上的慈云庵上香许愿,我记得那里地方很偏僻安静,罕无人迹,住持方智师太和另外两位弟子人都很好。归城途中的那片杏花林,是大小姐小姐常去之所,于是我去了孤云峰,求了方智师太,让我在庵中住下。晚上我在庵中歇息,白天我就去那片杏花林守候大小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些执拗,为什么有那样的决心,我就是坚持认为,大小姐一定会再去那个地方,苍天有眼,半年后我终于等到了大小姐。。。。。。”
慧显泪如雨下,将后面的话打住,略去自己后来方智为师,落发出家一节。霍泽心中好生后悔,当时这丫头就在房外,自己怎地毫无所觉,父亲后来怕节外生枝,也曾派人去找过她,却找不着半点影子,没想到她竟然躲进了尼姑庵,完了,今日我命休矣!
冰轮侧过头,对慧显道:“好了,说了这么多,你也累了,出去歇会儿,等下用过素膳,会有人送你回去。”
慧显哽咽道:“是。”双手再次合十,行了一礼,不再瞧霍泽一眼,退出殿外,殿门很快被人掩上。
冰轮面无表情:“你还有什么话说么?”她阴沉冰寒的目光,似能穿透人的身体,霍泽连遭挫折打击,早已濒临崩溃,这时心胆俱裂:“太后饶命!我没想到她会死,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我爱她,我一直爱她!”
“嗯,你爱她。”冰轮点点头,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突然一刀向他大腿刺去,顿时鲜血长流
“啊!”霍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哭喊道:“我知道错了,我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我本打算娶她的!”
“嗯,你知道错了,你还想娶她。”又是一刀刺去,霍泽痛苦的哀嚎:“求求你,不要杀我!饶了我罢!”
冰轮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口中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没想到她会死,你爱她,你想娶她,你满脑子的都是你,你想如何,你要怎样。。。。。。你考虑过她的想法吗?难道她是故意的?她早打算好了要死?她想你爱吗?想被你娶吗?你嫉妒是她的错吗?!”她每说一句,便用匕首在他身上扎出一个窟窿,却特意避开要害之处。鲜血不断飞溅出来,在她雪白的衣服留下密密麻麻的红色印记,积累十数载的仇恨在此刻如火山般爆发,她愈说愈是愤怒,愈说愈是恶毒:“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你这披着人皮的禽兽,猪狗不如的牲口,你那淫邪的眼睛多看她一下,都是对她的亵渎,你那下贱的嘴巴,跟她说半个字,都是对她的不敬,你那肮脏的双手,碰她一碰,便是无尽的罪恶!她是仙女般的人儿,你却是阴沟里的臭虫!”她红了双眼,疯狂咆哮:“啊!你竟敢对她做出那种事来!”
霍泽身上被扎出几十个血窟窿,最开始还鬼哭狼嚎,后来不知是流血过多,还是吓破了胆子,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冰轮总算停了下来,眼眸中的疯狂神色渐渐褪去,恢复了惯常的理智冷漠,她喘了几口气,用袖口摸出一个瓷瓶,拔出塞子,凑到霍泽鼻子边,一股凉森森的似甜非甜的香气直冲肺腑,霍泽竟悠悠醒转过来,他看着冰轮,就像看见了恶魔一般,哑着嗓子道:“我知道她是你表妹,你疼爱她,可就算我有罪,我也是你同父的亲弟弟啊,你怎忍这样对折磨我?你不如。。。。。。不如给我个痛快罢!”
他从来都是以求生为上,这次却第一次求死,只因这样的折磨凌虐,实是令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从她死的那一刻起,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已经不重要了。”冰轮摇摇头,悠悠的道:“也是从那时起,我再也不知道何谓不忍。”
说话之间,挥了挥手中的匕首。
冰冷的锋利刀锋贴在他的脸上,上面的属于他的血液,却尚带一丝余温,霍泽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不要!求求你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告诉我,你对她施暴时,她是否也这样求过你?她也求你不要,放过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吗?你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心软?”
霍泽紧闭双唇,唯恐说出什么惹怒她的话,忽觉面上一疼,面上已被他划出一道血痕:“既然你不肯告诉我,那么我来告诉你罢,你仔细听好了,我要告诉你的,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哦。” 她一手抓住他的头发,靠近他耳边:“跟婉儿有私情的不是那个小厮,是我!”手上用力,并加重了语气:“她是因为我,被父亲赶出去的,听明白了么?嗯?你真能明白我的意思?”
霍泽瞠目结舌,面若死灰,鲜红的血液混合着冷汗、泪水从他脸上滚滚而落,看起来可笑而又可怖:“你。。。。。。你。。。。。。”
冰轮将刀从他脸上拿下来,放在手中把玩,慢条斯理的道:“所以你该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对你了吧?不止是你这元凶,凡是直接的间接的参与过这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谋反之罪算什么?对于我来说,伤害了她,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罪恶,犯了这宗罪,天地不恕,神佛难救!”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炼狱,绝不带一丝毫感情和温度,霍泽浑身不受控制的阵阵战栗,连眼睛上的肉都抖动起来,哀求:“我不知道。。。。。。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是姐弟啊,饶了我吧!”
冰轮就像没听见他的话,继续道:“所以,你还想当郡王,还想封公封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封你为西凉郡王吗?”她“嗤”的一声,嘴角泛起残忍而恶毒的笑意,匕首缓缓刺入他心脏的位置,胸口尖利的疼痛让霍泽五官扭在一处,惨叫连连,口中兀自断断续续哀告求饶。
“我早就想好怎么安排你了,让我来告诉你,你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你今天会死在这里,你肮脏的尸体将像野狗一般被人抬出去,扔到城外的乱葬岗然后被一把火烧了,而你的骨灰,将被快马日夜兼程送到凉州,撒在关外荒凉贫瘠的土地上,你将会变成一只孤魂野鬼,我要你卑污低贱的灵魂,从此日日夜夜在关外无边的荒原里游荡,在漫天的黄沙和风雪中哀号!”她一边说,刀刃便一点点地慢慢地推进,待到最后一个字出口,握着刀柄的手只用力一绞,霍泽登时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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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们等了这么久,还是别折磨你们了,两章一起发吧,记得上章也要留言哦。
这两章是本文的高潮章节,因为最近为自己一件大事在忙,很难酝酿情绪和找感觉。
即使今天更了,也还是觉得不尽如人意,先看着吧,怕你们急,看以后会不会稍作改动罢
第125章
数十名便衣侍卫神色严峻, 铁塔一般矗立在殿外廊下, 姜平和高贤两人则垂眉敛目,一左一右亲守殿门两侧, 没有只言片语,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殿中偶尔几句细碎模糊的话语飘出来,不可避免的钻入耳中, 两人皆暗生警惕, 不敢仔细去听。
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似在这漫长的等待里被施了法术般身形定住,等待, 漫长的等待。。。。。。
终于, 殿门再度打开, 一个白色的幽灵般的人影从里间出来。高贤一见之下,立即为之色变, 冰轮入宫不久, 他即伺候身侧,最为清楚这许多年来, 有多少人死在冰轮手段之下,但亲眼见她动手杀人, 却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心中惊骇莫可名状,竟吓呆在那里, 直到见到两名侍卫端了水盆巾帕以及衣物等过来, 才如梦方醒, 连忙上前替冰轮挽起袖子。只听她对姜平道:“即刻着人将尸体抬到城外烧化了,以最快的马,用最短的时间,送到凉州关外,撒在荒漠中,一刻也不许耽搁了。”
她声音低冷,无丝毫波澜起伏,像在吩咐什么普通平常的事情,姜平却深知话中的分量,恭声道:“是,微臣一定谨遵太后旨意,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说话之间,霍泽的尸体已被抬了出来,高贤也不敢去看,只垂着头伺候。冰轮素性喜洁,此时衣服、手上皆血迹斑斑,竟是不以为意,彷如平日清晨起床,准备盥洗那般,一举一动透着高贵优雅,双手方放入盆中,水已被鲜血染红。
一连换了好几盆水,才觉干净了些,高贤还欲着人换水,冰轮道:“够了,此处不便,将就些儿。”接过毛巾拭手,又入偏殿换过衣裳,道:“回宫罢。”
还未到崇德宫,汪又兴已得到信儿,迎出来,在轿前请过安之后,禀道:“宸主子已在后殿东暖阁等候太后多时了。”
冰轮一怔,不知想着什么,默不作声。高贤满心不悦,因太后在前,只暗中瞪了他一眼,小声斥道:“不是叮嘱过你,太后今日有事,不见任何人么?”
汪又兴惶恐道:“宸主子执意要等着,奴才。。。。。。奴才无能,劝阻不了主子,请太后恕罪!”
冰轮道:“罢了。”
下了暖轿,上了台阶,缓步进入殿中,向左走向东边暖阁,在那道明黄色的挂帘前,却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高贤见她似有踌躇之意,便也不敢有所举动,只留意她的神色,过了片刻,见她微微点点头儿,方伸手打起帘子。
莲真在崇德宫等了半日,正是无味,几上本搁着冰轮素日所看书籍,便随手拿了一本慢慢翻阅,忽听帘动声响,抬起头来,见冰轮站在那里,正呆呆地看着自己,不觉放下书,眉眼皆是甜美笑意,口中道:“你去哪里了?叫人家好等。”话音未落,人早已起身,轻纵入怀。
兰香清馥,萦绕鼻端,冰轮却是心乱如麻,面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欲要抚她发丝,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怎的又慢慢放下,道:“我去外面走了走,连日总呆在屋里,有些闷得慌。”
莲真有些奇怪,放开她:“冰轮,你怎么了?”
“啊?”冰轮道:“我。。。。。。我没怎么啊。”
“那你怎么对人这么冷淡?”莲真斜了她一眼,似娇还嗔:“你。。。。。。你连抱都不。。。。。。”说到这里,终究打住。
冰轮迟疑了一下,抬起手,以手背轻轻环住她,一边苦笑道:“你现在可了不得,心思竟这样多了。”
莲真微微偏着头,半开玩笑的道:“我都忍不住要开始想,你是否去见什么人了。”
冰轮心头一跳,面上却保持着笑意,语气也益发温和:“能让我主动去见的人,这世上除了你,难道还会有旁人么?”
莲真心里甜丝丝的,窝在她颈间,轻轻闭上了眼睛,只听冰轮在耳畔轻叹:“只是朝局初定,政务繁冗,近日真是乏得透了,都有些儿顾不上你。”
莲真蹙眉道:“朝政固然要紧,你也要顾着自己身子骨儿,有些事情能缓一缓的,就先搁一搁罢。我也是常常担心,才总想来这里瞧一瞧,不然你真当我来查问你行踪的么。”说到这里,抿着嘴笑,面上泛起一抹羞涩的嫣红,顿了一下,柔声道:“你既是害乏,便去炕上歪着,我给你捏捏肩膀罢。”
冰轮身不由己,只得随她往前走,刚在炕上坐下,却听高贤在帘外道:“禀太后,忠勇侯陶大人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