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图上比划,说明军队所在位置,冰轮听得很认真,两人交谈许久,那人方退出书房。

冰轮将地图收起,重新在椅中坐下,高贤知此时无人,便端了几碟甜点进来,冰轮见其中有蜜浇粽子一样,便问:“端阳节已过,怎么又想起做了这个来?”

高贤陪笑道:“这不是甜食房送的,是宸主子为太后做的。”

“哦,她打发了人送来的?”

“不是,主子特地叫了汪又兴过去了一趟。”

“她说了些什么?”

“还是像以前一样,问了太后晚上睡得好不好,每日里进膳香不香,让奴才们提醒太后多休息,保重凤体呢。”

冰轮尝了一点粽子,香甜软糯,甚是可口,想起她温柔眉眼,明净笑颜,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她的欲望,可是,这实非理智之举,她轻轻靠回椅背上,过了许久,睁眼道:“皇上还要多久回宫?”

高贤道:“皇上这会儿只怕才出城,还早着呢,太后不若先歇息会儿,待前边来了消息,再移驾正殿。”

“嗯。”

霍牧一路随着御驾进宫,整个京城都为之沸腾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夹道欢迎,场面十分热烈,霍牧骑在马上不时举手示意,霍泽亦在队伍当中,见此情景,不免得意洋洋,神气活现。

霍淞知父亲和弟弟此时不能回家,要先见太后,然后在长春宫领皇帝赐宴,早已命人拿了官服过来。

进了宫,霍牧等到了下处换了衣裳,便有内监将他们引去崇德宫,一入正殿,霍牧瞧见宝座上的那个身着香黄缎缂丝凤袍的身影,便即跪下,欲行国礼,冰轮早站了起来,谕令免礼,高贤忙过去,将霍牧扶起。

早有内监搬了几个绣墩过来,霍牧和霍凛见冰轮坐下,方斜着身子跟着落座。

霍牧细细打量冰轮,感觉她美丽端庄犹胜往昔,举止之间透着无上威仪,不禁叹道:“七八年未见,太后丝毫未变,我却已是老了。”

冰轮道:“父亲公忠为国,身处风霜苦寒之地,连年征战,女儿无日不忧心挂念,今见父亲身体康泰,容光焕发,心下宽慰许多。”

她语气温和,缓缓地说着关心的语言,脸上却看不出半丝父女久别重逢的喜悦。霍牧对她这种淡淡的样子早就习以为常,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冰轮自小沉稳冷静,偶尔也有感情激烈的时候,自从进宫之后,才彻彻底底养成了这漠不关心,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性子。。。。。。他当然知道宫中的环境有多险恶,也知道那个皇帝有多难伺候,但人总是要学着在忍耐和争斗中成长,她是他的女儿,她不会让他失望,也绝不能让他失望,如今,他们霍家赢了,不是吗?她已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太后,一切都是值得的。

霍牧想起今天的风光得意,心潮微微起伏,目注着冰轮:“在外征战这么久,我只遗憾一件事,就是没能参加你的皇太后册封典礼。”

“如今天下安定,我们父女骨肉总算可以团聚,不用天各一方了。”冰轮道:我以女儿之身临朝摄政,常觉战战兢兢,久盼父亲归来,想着以后有父亲襄助,安心不少。”

“臣虽在边疆,时时挂心家里,当年太后与皇帝被人行刺,臣数晚睡不着,太后放心,今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霍牧脸色一沉,又转为霁和:“臣亦知太后英明果断,知人善用,将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大臣们都很心服,臣心甚觉喜慰。”

冰轮微微一笑:“那是人们言过其实了。”目光转向霍凛:“凛儿在西疆,既代我们尽孝,悉心照顾父亲,又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立下许多功劳,我可要谢你呢。只是你年轻轻轻,既是将军,又封了侯爵,我都不知要再赏你什么好了,不若我在王公贵戚之家里,替你挑个佳人,让皇上赐婚罢。”

霍凛面红耳赤:“为国尽忠,对父尽孝,都是应该做的事情,微臣。。。。。。微臣不需要什么赏赐了,谢太后美意。”

霍牧心怀大畅,笑道:“终究是年轻人脸嫩,不过你也不小了,早该提这事了。”

正说着,有内监禀报:“太后,长春宫宴筵安排齐备,皇上派奴才恭请大将军和襄远侯过去呢。”

冰轮道:“那你们先过去吧,今后我们父女姐弟有的是机会相见,说话也不争在一时。”

霍牧和霍凛一齐起身:“微臣告退!”

天色渐暗,暖阁里烛光潋滟,冰轮神情专注,伏在案上抄写经书,冉黎不知她叫自己来有什么吩咐,侍立在旁,悄悄以眼神询问高贤,高贤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稍顷,汪又兴捧了一漆金托盘走进来,冰轮这才开口道:“交给你一件事,你现在护送高贤去将军府,把这个交给大将军。”

冉黎定睛看去,盘中是紫地缂丝缀金蟒袍,白玉麒麟扣带,分明是亲王服饰。大燕朝明文规定,异姓不得封王,上次封霍牧为郡王,已在朝中掀起不小风波,所以他一见之下,不由得呆住:“微臣愚钝,皇上今日对大将军大加赏赐,但似乎未听册封亲王的旨意。”

冰轮头也不抬:“明日再下圣旨,正式册封。”

“这。。。。。。太后是否与内阁及皇上商议过?”

冰轮放下笔,眼睛看着他,冉黎垂下头去:“微臣谨遵懿旨。”不敢再说,跟高贤两人躬身行礼,退出暖阁。

第104章

为嘉奖霍牧平定西域之功, 皇帝破格恩赏,下旨追封其父祖为郡王,加太傅衔,又赏给其孙辈两个子爵, 至于金银财帛,良田美宅之属,不计其数,其他有功将士,亦有赏赐, 不一一赘述。

当日庆功宴盛大隆重, 席间始终有歌舞杂耍戏剧助兴, 文臣少不得献诗庆贺,武将也有竞技环节取悦皇帝,酒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宗煦起身回宫,群臣这才依次退出。

傅夫人与霍牧夫妻七八载未见,知道他要回来, 心中自是激动, 一早吩咐丫鬟替她细细梳妆了, 精心选了珠宝首饰佩戴,又换上新做的天青色镶红边的葛纱袍,焦急地在府中等讯息, 听到家人来报, 即领了仆妇等前往大门迎接。

朱漆大门前高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 将牌匾上“大将军府”几个金字照得格外耀眼。霍牧从轿上下来,扶着霍淞的手上了台阶,傅夫人盈盈福身行礼:“妾身见过老爷。”

霍牧目光在她身上略一停留:“我在外这些年,夫人打理家事,辛苦了。”也不去扶,手在空中虚抬了一下,便径直进了府门。

傅夫人本是满腔喜悦,见他如此冷淡的态度,不禁怔愣在那里,霍淞伸手扶住她肩,低声道:“母亲,咱们进去罢。”

回到府中,霍牧净了面,换了舒适的便袍,便来到正厅。厅内烛光辉煌,霍牧和傅夫人在上首坐定,先是霍凇领了兄弟子侄拜见,霍牧看见霍凌在内,伸手朝他招了招,霍凌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叔父。”

“好,好!”霍牧目注他,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很好。”吩咐家人:“去把我那柄佩刀取来。”

须臾,小厮捧了一个长方形木匣进来,一打开,里面是一柄宝刀,刀柄与刀鞘皆镶金嵌玉,裹以鲛革,望之即知名贵非常。霍牧伸手拿起,缓缓抽刀出鞘,顿时银光闪耀,寒意迫人。

霍牧端详着刀身,口中道:“这刀是伏罗可汗随身所佩,后被我缴获。”顿了一顿,道:“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霍凌大喜,推辞道:“此刀如此名贵,侄儿不敢领受。”

“身为武将,怎能没有一把宝刃防身?”霍牧道:“你现是右卫将军,这柄刀送与你佩戴,正合适不过,拿着罢。”

霍凌这才双手接过:“谢叔父赏赐!”恭恭敬敬退到一旁,霍泽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大起嫉妒之意,面色不禁变得有点难看。

接着是孙辈行礼,霍牧离京多年,霍凇和霍泽均已各添了数名子女,这些他已于家信中尽知,此时孙子孙女成群围绕膝下,自是心怀大畅,唯见霍泽与儿媳刘梦蝶所出嫡子霍炳长相平庸,举止笨拙,多少有些不快,跟孙子们逗乐了一会儿,便挥手道:“今儿晚了,我也乏了,让奶娘带他们下去罢,明日再把我带回来的吃食玩物分赐与他们。”

傅夫人忙道:“老爷一路车马劳顿,到京又往宫中去了这半天,通没歇息过,该早些回房安睡,有什么事,明儿再说罢了。”

正说着,忽有仆人匆匆来禀:“老爷,太后宫里的高总管和铁卫冉副总管来了。”

“哦。”霍牧十分意外,连忙起身:“快请!”一面说,一面起身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