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谭霏玉哭时只是觉得他漂亮。
第一颗眼泪是远道而来的春水,他很喜欢,但他以为那是一次意外,是一次错乱的降水。
然后他看见了谭霏玉的第二颗眼泪,一颗久别重逢的眼泪,是那年他在遥远的海边哭出来的泪,蒸发,上升,被命运带到谭霏玉眼里,最终回到他身边。
对一个人心动是那么难的一件事,石含章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法体会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对一个人心动又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以至于刚刚认识的人只需流两次眼泪就能淹得他的心脏不受控制上下起伏。
可是……
那天谭霏玉开玩笑说自己是来还泪的,石含章偷偷想过也许是这样,那还完之后呢?泪可以留下来,人总是会有不同目的地。
毕竟他们是交集这样浅的人。
所以其实,他根本没有办法给谭霏玉起个在他这里的专属昵称。
狗和车子是他的,朋友很稳定待在他的生活圈里,可谭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车了。用一句很土的话来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给谭霏玉起了名字,告别的时候,自己怎么办?
想了半天,想到谭霏玉都开始催了,石含章才把视线投向别处,装作漫不经心道:“起不出名字,给人乱起外号是陋习。”
“好吧。”谭霏玉说。
石含章也换了个话题:“刚刚那个黄阿姨车牌是沪A的,我们应该问问她能不能让我们搭便车,把我们拉到上海。”
“你自己的车呢?”
“原地卖了。”
“这也太草率了吧!别对车子说这种话啊,它听到会不高兴的,等下你就要花钱去修车了。”
“……对不起了红色小越野车。”
“它说没关系。”谭霏玉说,“那个……对了。”
“嗯?”
已经进入酒泉市区,正准备往西汉酒泉胜迹的方向去,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的间隙,谭霏玉扶了扶眼镜,迟疑着说:“我感觉我不一定能跟你到上海,可能到兰州就顺便飞回去了……但是还在想,还没决定好。”
“啊。”果然,石含章心想,他抿了抿嘴,最后说,“那要提前看看机票。”
第16章
“好哦。”谭霏玉应道。
其实这种时候不应该多问什么,别人有自己的安排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何况相遇时先强调彼此只是过客的也是石含章自己,但他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问:“怎么突然想回去了?出来太久了想家?还是……?”
“就……我不是想自己做书吗?这几天和出版社或者作者沟通过程中发现我以自由人的身份去做这件事还是有些阻碍,所以就想回去看看能不能拉点人合伙搞个工作室什么的,这样谈合作也方便,”谭霏玉解释说,“虽然等玩完了再回去弄也可以,毕竟这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弄好的,不过我是个急性子……”
谭霏玉确实是个急性子,有了想法不马上去落实浑身就像有火在烧,也知道俗话说不打无准备的仗,可还有另外的俗话还说迟则生变。边准备边做才是最适合他的做事方式。
“但是。”谭霏玉欲言又止。
“但是?”
“但是……”他脸颊微微发烫,目视前方,不敢分一点余光看旁边的人,“但是我特别特别……舍不得你。”
石含章愣住了。
谭霏玉接着说:“这么说有点奇怪,好像也很假,我们才认识没几天,但我感觉已经和你非常要好了。”
车开到景区的停车场,泊好,熄火,两个人都还没下车。
狗从后面探了个头过来催促人类,是要留它在这还是带它一起下去,赶紧给个准话。
没有人搭理狗。
石含章说:“……其实我也是的。”
安全带解开了,谭霏玉问:“可以抱一下吗?”
石含章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又不是在这里就要告别了。”
“可是还没告别我就开始舍不得你了。”谭霏玉还是没正视他,低垂着眼睫,身子却转过去,倾向了对方,明明发了问,但没等对方同意就抱了上去,当然,石含章也下意识地伸手回抱住了他,双手虚虚搭在他的腰上。因为车里开着暖气,此时谭霏玉并未穿着笨重的厚外套。
好细。石含章想。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姿势都很别扭,不是轻轻抱一下那种,肌肤隔着薄薄的衣物相贴,谭霏玉把下巴搁在石含章肩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或者柔顺剂的味道,他故意这么说:“我觉得我已经把你当很好的朋友了……兄弟抱一下怎么了。”然后偷偷地笑,反正这个角度石含章也看不到。
当然不可能只是好朋友,谭霏玉是个急性子,早就决定想要和石含章谈恋爱,能确定的是对方正单身,取向大概率和自己一样,如果不是人生三大错觉的话,应该对自己也有些好感。这就没什么难办的。尽管他还不能完全确认石含章是什么想法,但他必须进攻,同时留有一些余地……又或者说是以退为进。
被发了好朋友卡的石含章全身僵硬,有一点失落,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哥,”谭霏玉这样叫了他一声,又换一种更暧昧的方式叫了一声,“哥哥。”
“……”石含章直接屏住呼吸了。
谭霏玉只是说:“到时候路上要给我发照片,等你们演出的时候我也会争取去看的。”
“……”石含章说,“好。”
把人家的思绪搅个乱七八糟之后,谭霏玉终于松开手,开门跳下车,下一秒接过石含章递过来的外套穿好,又像无事发生那样笑得很灿烂:“想喝饮料了我们去买饮料吧”
说完他自己先去找卖水的地方,石含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深呼吸,又深呼吸,终于平静了一些。
……
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西征匈奴大获全胜时,将御赐的美酒倒入泉中与将士共饮,酒泉从此诞生在人间,酒在泉中涌动两千年,至今还能成为过路人解渴的甘泉……才怪,现在当然是将其围之保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