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忱原没注意,往那盆里一望,顿时也是微微一僵。

池小秋一边仔细用姜片擦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坦然回望他:“鸡杂啊!”

高溪午一跳老远,惊恐道:“你不会要做这个东西给我吃罢!”

“这个做出来味重,你和忱哥都吃不得,到时候有专给你们做的其他菜。”

池小秋知晓这富贵人家压根不吃这样的下水,看他二人都或大或小松了口气,倒有些遗憾:“其实,要真炒得好了,一盘菜能下三四碗米饭。”

有些乐趣,挑嘴的人是注定享受不到的。

她原本多用咸菜心来煨鸡杂,可这酸辣椒一出瓮,倒让池小秋有了别的想头。

热油一倒入,切洗好的鸡杂呲溜下了锅,水分迅速榨干,与酸辣椒一同煸炒,就这么来回翻锅的几下,香中带辣,辣中带酸的味道就霸道地在厨下蔓延开来。

外头立刻有人在问:“里面在做什么菜,也给我上一份!”

这一盘新鲜出锅的辣炒鸡杂一端上桌,便让伙计给抢了个一遍,本来有些寒凉的天,等吃得辣了一身汗,偏还酸得开胃,吃着吃着都能多添上半碗饭。

池小秋也没亏待高溪午,因看他脸上有伤,现给他下了一碗骨汤面,卤好的鸭子撕成细丝铺在里头,连油盐都不给多放。

钟应忱跟前放的是一碗嫩嫩的炖鸡蛋,同样清淡的骨汤面,他这几天一直有些咳嗽,池小秋也不许他吃别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这碗面也称得上汤头鲜美面筋道,可见旁人筷子都冲着那盘鸡杂而去,埋头大吃,香得冲鼻子,高溪午只觉手里的面忽然就不香了。

忍了半天没忍住,趁着池小秋往别处的功夫,高溪午迅速夹了两块。

旁人都没注意,可他心虚,一撇眼,钟应忱就在旁边。

旁人都忙着吃饭,便没有人看见,钟应忱面不改色,从高溪午那里也接了一块,就碗分赃。

“嗯!”

好吃!

高溪午眼前一亮,手里的筷子不由自主又往前伸,却让回来的池小秋盯个正着。

“你们不能吃!”

盘子让池小秋端得远远的,不过片刻就已告罄,高溪午可怜巴巴叨了一筷子面,重新认识了一个词。

悔之晚矣啊悔之晚矣!

第132章 水明角儿

折沿薄青瓷盘上面搁着数十个水明角儿, 收口处被捏成花形,因为加了豆粉更加莹润可爱,能透出里面的各色的果脯糖馅儿, 是一道无论色相还是味道都上佳的甜点。

美人靠在河水上面弯出柔美曲线, 稳稳托着在此在风景的人。

凉榭曲水柳岸藤色, 虽已至深秋,但因为江南地暖, 那一些落叶的萧条倒添了一点诗情。

高溪午却有些坐不住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挡风的毡子高高挂起, 迎面一阵风,吹得他从脖子到腿冰冰凉。

“咱还是换个地方罢。”

钟应忱不动:“我不冷。”

你当然不冷了!这穿堂风第一道先吹的他,活生生做了个人形挡风屏, 哪里吹得着钟应忱!

“怎么?不是高兄要来此处?”钟应忱声音慢悠悠, 听得高溪午十分心虚。

还不是因为这地方空旷,能方便他“不小心”将自己的丰功伟绩讲给池小秋听么!

谁知那妮子又进屋去了!

高溪午正这般想着, 便见两个伙计过来, 给他们加了个暖炉,重又放下一壶茶来, 专跟钟应忱说了一句:“东家说了,太热就先放放,不能紧着喝。”

高溪午便眼看着钟应忱点头示意时神色缱绻温柔,再转过来, 又是张没啥表情的脸。

不慌不慌,横竖他现下已经从科举苦海中跳脱出来, 从此钟应忱再不能在他课业上下什么手脚。

憋屈了一两年的高溪午在戳钟应忱痛脚的道路上,跃跃欲试。

还没等他思忖好扎入点, 就被钟应忱截去了话头。

他举起茶杯,隔桌向高溪午敬了一杯,用的还是灌酒的架势:“这次,是我欠你一次人情,多谢!”

“哎,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高溪午咧嘴也灌了一气儿,却听钟应忱干脆道:“也是,既是兄弟,我也不多言了。”

高溪午让茶水一呛,咳嗽半晌,干笑道:“其实吧,这事要交与别人也难办…你看我脸上这印子,我娘就差拿了我去,要问清楚了你也知道,我一向孝顺…万一抵不过说些什么…”

钟应忱呵得笑了一声,懒怠再逗他:“以后你要有什么事,但凡开口…”

“不须你,小秋便使得!” 高溪午急忙回道。

绕了半天,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池家推新菜的速度少有人能赶得上,要是再加上池小秋的手艺,要是每日三餐都能吃得到专做出的…那个美呀。

高溪午只消想想,便口舌生津要流口水。

不使此招,他可连那满瓮的薄饼都得死皮赖脸偷了来,再加上是要从鬼精鬼精的钟应忱手里抠出来,就差没签卖身契了。

“此事…原是我托的你,同小秋无关吧。”钟应忱紧了脸色,微眯眼睛:“说出去却也没什么,堂堂高家大公子,新晋的秀才俊相公,扮去女子还专去找人争风吃醋,这名声么…”

高溪午听一句,便将眼睛瞪得更大些,伸着手指点着他不可置信:“你…你…我这可是帮你!”

“既是你我的事,何必扯小秋进来呢?”钟应忱也笑,看在对方眼里十分可厌:“这情,我必定会还。”

“你难道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