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燕绥的贴身女使阿麦咯咯直笑:“小姐还担心到那个份上了?前日去张官人家赴宴,我与他们家的女使闲话。都说宁愿官人呆在教坊司,也不愿他们在家跟姬妾鬼混。生个庶子出来,这又算什么?横竖啊,考上进士都一把年纪了,老夫老妻人家也不稀罕男人陪着。”

“这便是只守着儿子过日子了。怪道世人都爱儿子。”燕绥感叹:“你既无情,我便无心。好好的夫妻,这是何苦来?”说完又对周幸笑道:“瞧我,叫你来却把你晾在这儿,是我的不是。”

周幸摇头:“听你们说话怪有趣的。”

阿宁道:“姐姐别理她,她惯常如此,我们聊天她总只听着也不说。”

“我不会说。”

燕绥道:“不会说会做也是一桩好处。”说着递了一张画着图案的纸过来问:“可能做?”

周幸看了看,脑海里想了半天针法才点点头道:“我试试?”

“行,我不急,你慢慢做。”燕绥道:“委屈你在我这边几天了。”

“不委屈。”

一时阿麦拿了毛线来,周幸低头开始工作。拆了三五回,才打出燕绥要的花纹。这是以前打过类似的,不然还不知道研究到什么时候去呢。衣服不复杂,也是个半臂,只是样式与现在流行的不同,是个带扣的圆领,挺像二十一世纪的满大街卖的那种款式的。不过这年头各种手提包横行,出现更后现代的都不奇怪。又一盏茶时分,周幸打出了感觉,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燕绥一直撑着胳膊看西洋景,看周幸一放松又开始聊天:“幸幸是哪里人呢?”

“陈留安平村的。”

“咦?你姓周啊?”

“啊?姐姐怎么知道!?”周幸茫然,她们村周是大姓没错啦,但是不至于东京人都知道吧?

“我有亲戚在那里啊,叫周……哎呀,忘了,这是年纪大了吧!”

周幸想了想问:“可是秀才家?”

“啊!对!是有个秀才。”燕绥笑道:“我还见过秀才的母亲呢,那年去我们家玩,带了好多土产。那会儿秀才还寻人启蒙呢,只后来再没见过,只听说长大了读书了。你们村就一个秀才?”

周幸点头,没错!周秀才家有门有钱亲戚,他们去打过秋风,然后回来各种显摆。把此时称作果子①的点心拿出来给众人看一眼又收了,再把绸缎拿出来给众人看一眼又收了。还拿出白花花的银锞子,雕的那叫一个精美。引的全村的人都跑去围观,这个传说有十几年了吧,那个时候她都没出生啊,结果一直到她离开家,每年村里头聚会,都还说起这个事。原来有钱亲戚是燕绥家!?好巧。

“如今他家可好?”

“我们村的首富。”

“噗!村里的首富!”燕绥乐的不行:“你哪找的这样的形容词哟!小家伙真够可爱的!”

说的周幸脸都红了。

不想燕绥又道:“你捎点钱回去,你们家也是首富啦,到时候娶秀才的闺女!”

周幸摇头:“不成,秀才是我兄弟,我们家不能娶他们家闺女,同族不说还差辈分呢!”

“你们是亲戚啊?”

“嗯!”

阿宁拍手笑道:“那岂不是跟姐姐也是亲戚了?”

阿麦道:“好一表三千里哟!”

燕绥也乐了:“哎呀,可不是,我算算啊?秀才该叫我表姑来着,幸幸也要叫我姑姑才行。”

“了不得,幸幸你可比我们矮一辈了。”阿美乐颠颠的道:“幸幸,也叫我一声姨!”

周幸翻个白眼:“好阿姨,我的见面礼呢?”

阿麦爆笑:“得亏我没凑过去充长辈,不然可要出血凑嫁妆了。”

燕绥也撑不住:“哎哟,今日我亏了,不该找出这份关系来。罢罢,阿麦拿个荷包来,我新认了个侄女,必要给见面礼的。”

周幸忙摆手:“姐姐千万别,我跟阿美闹着玩呢。”

燕绥笑道:“别害羞呀,总不能白占你便宜。”说着硬把荷包塞到周幸手里:“多巧呀,到这还能赶上亲戚呢。”

周幸不得已接了,阿麦等人又起哄要燕绥和周幸请客,燕绥大大方方的道:“行呀,得把月恒请过来才是!去与厨房说一声,明日下午,我请大伙儿吃果子吃茶,有空的尽管来。”

周幸抽嘴角,这家伙好大方!而且人也很活泼,怪不得三个女使都是闹神,合着都是她纵的!几个女人分贝超高,引的邻居们都来凑热闹。不多时半个教坊都知道周幸跟燕绥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了。搞的周幸被好一阵围观,并且被当众摁着认了姑姑。周幸迎风泪流,她跟周秀才已经出了十八服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①:果子,就是后来的点心。不知道以前为毛叫果子,大约是酸甜可口,大小跟水果差不多?总之水果也可以叫果子,点心也可以叫果子。现在日本叫传统点心还是叫果子来着。

☆、升职

晚间回到宿舍,才一进门就听到阿南酸溜溜的说:“你认了个好亲,以后莫不是要跟着燕绥姐姐学琴去?”

周幸看她表情就知道言语不善,只得回道:“大家说着玩的,姐姐不要当真。”

阿南还想讽刺,又见阿宁阿美都在,闹出来倒显的她见不得人好似的。

周幸今天接到羡慕嫉妒恨眼神N枚,此刻也有些委屈。那不都是话赶话嘛,谁想到还有这一层亲戚?周秀才是燕绥三伯母娘家亲戚,有没有血缘都不知道,她是不想认啦,寒碜的慌,又不是真姑姑。就是真姑姑在这里头又有什么用?阿宁她亲妈以前还是小有名气的女伎呢,女儿多了,她还不是照样得从女使做起?

不想阿美也道:“从此你有靠山啦!”

周幸怒道:“连你也这么说?”

“怎么不能说啦?”阿美笑嘻嘻的道:“你不知道,在这里没关系还要认个姐妹姑侄呢,你害羞什么呢?你要真别扭,别仗势欺人就行。我们哪个不都是一样的人?谁又比谁高贵呢?”抱团掐架!教坊和豪门后院乃至朝堂那都是一样一样的。也就周幸那个呆子,任凭周围的人斗的面红耳赤,这家伙都能彻底无视。人呆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种境界。

阿美是一心想离开的,在她看来,花魁又怎样?官妓又怎样?说是不许官员欺辱,碰上不讲理的,你还能杀了人家?或是一头碰死?谁不吃点子亏!月恒够犟了吧?扣着她兄弟,还不照样强扯着笑脸去陪睡?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没保住兄弟,这会儿兄弟在哪还不知道呢!锦衣玉食,出得门去,人家照样当你跟娼家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给普通人嫖的,他们是给官人们嫖的!贱籍,呵呵……

周幸呆的时间太短,所窥见的不过是教坊的冰山一角。虽然教坊让她有点颠覆对妓的认知,然而现代人有谁心肝情愿被人理所当然称为贱(蟹)人的?没错,贱(蟹)人,她们的官方称呼。如果有幸有个儿子名载史册,史书都会这么记录XXX,贱(蟹)人所出。想到这个那真是憋屈的想死的心都有。只是现在已经身在此籍,暂时没有出路,只好攒钱先混着。对打入教坊司内部,成为花魁被万人追捧一点兴趣都没有。名妓老了之后呢?前途未卜!可现在问题就在于,不是名妓老了以后照样前途未卜,这是呆子周幸目前还没想到的事。

阿美一句话,刺激的自己难受,也刺激的周幸暗自呕血,两个人同时沉默。阿宁粗线条,只当阿南惹恼了周幸。阿南撇撇嘴,她还心情不好呢,谁愿意被一个后辈压在头上?以后杂活她再不能这么无所顾忌的推给周幸了,简直不爽加三级,也不说话。一时间宿舍里寂静无声,直到天明。

教坊司每天都在发生故事,周幸认亲不过是鸡毛蒜皮,对教坊司的运营一点影响都没有。唯有她本人,因燕绥的缘故工作少了那么一眯眯阿南没偷懒的那么过分而已。月恒压根就没当这个是件事,周幸没主动提出学琵琶,她也没主动说要教她什么。写字的事,偶尔指点几笔,多数时候还是周幸自己在胡乱临帖练习。周幸没想过成为书法大家,几个月的练习,在她自己看来已经有模有样,起码分辨率挺高的。抽空用黄纸抄了一本百家姓,想着下一次托人带回扔给弟弟。这年头识字是个杀器,因为识字就代表可以到东京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比如实习账房或者是书店的小二。他们家的土地不多,靠土里刨食实在太依靠运气了。只不知道周四郎肯不肯学,又或是周秀才肯不肯教。如今也没有个注音字母,不然千字文真乃脱盲神器。只是如今离家这么远,操心也没用,能做一点是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