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1 / 1)

蒹葭_高h 江采衣宋依颜 4206 字 5个月前

尤庶妃吓得瞪圆了眼睛,抖若筛糠。她知道这次是没人给做主了,绝望中又是哭又是嚎,死死扒着身边儿沉羽的手腕,大放悲声,“王爷!妾身求求你,好好照顾咱们的羽儿!没了娘的儿子可怜,如果王爷还念着妾身伺候王爷多年的情分,就让羽儿过继到王妃膝下,别让他受罪吃苦啊!王爷!”

小郡主大眼睛眯起,呲牙冷笑,“姨娘好算计,一个庶子,过继到我母妃膝下,直接就变成嫡子么?几年来,你们娘俩瞧着我母妃善性,不来请安不行跪礼,临死了,想沾这种光?!至于沉羽……”

极为不屑的看了满面泪痕的庶出哥哥一眼,沉梓熙兜天一个白眼抛过去,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想都别想!王府里光是序了齿的嫡子就三个,我母妃她不缺儿子!”

“娘!娘!”沉羽活得窝囊,一把推开小郡主,冲过去和母亲抱头痛哭,却毫无办法。

尤庶妃揽着儿子发抖的身子,恶狠狠的瞪着沉梓熙,从心肺里撕裂出声――“你们怨我,你们都怨我!小郡主,如今你也要发落我!你金尊玉贵,生下来就是嫡女,哪里知道庶子和姨娘的苦?我……我入府这么多年来,你们有把我当人看过么?王妃不高兴了,嫡子嫡女不高兴了,全都可以来作践我!作践我不说,还作践我的儿子!我的羽儿……他也是王爷的儿子,也是天潢贵胄!可是偌大一座王府,有谁拿我儿子当主子看?他活得还不如你的大丫鬟!有谁恭恭敬敬的叫过他一声爷?”

沉羽听了倍感辛酸,想想这些年被压抑的日子,一个大男孩子揉着眼睛哭的泪雨滂沱。

“话说的漂亮,你倒成了苦主?”小郡主俏脸冷冷绷着,退后几步握住了王妃的手,撇过头去不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辩。

人的出生是固定的,走的路却可以选择。尤庶妃既然选择了做妾,就注定失去了尊严。如果是她,宁肯吃糠咽菜,小门小户里过日子,也绝不弯折背脊,做人偏房!明明是你尤庶妃被富贵荣华迷了眼,瞧不上平常人家的活法,硬是挤进王府做了姨娘,却又还想贪图名分!这世上哪儿有吃甘蔗两头甜,好处都让你占了的道理?

再说沉羽,尤庶妃受宠的时候,他从不过主院来给王妃请安,也从不和世子郡主们走动,对嫡母更没有半分的尊重和孝敬。天天窝在偏院里,被他那个娘当成金疙瘩捧着,眼巴巴的指望着哪天头顶掉馅饼,挤走嫡子嫡女,自己好袭了爵位呢!妾养出来的,有几个出息玩意儿?自己下贱,就别指望别人给他脸面!

王妃到底是善性,按下了激动的小郡主,遥遥对尤庶妃点了点头,“你去吧,羽儿这孩子,我会替你照拂的。”

王妃安慰性的抚摸了一下女儿乌青的发髻,温柔一笑。无论女儿多么看不惯府里的姨娘和庶子女们,她自己却觉得,日子过得还算舒心。懿德王爷虽然宠爱尤庶妃,却很尊重妻子,从来不曾将妾凌驾于妻子之上。他对嫡子嫡女的重视也远远大过于庶子女,王妃在府中的地位从未有过丝毫动摇……如此,就够了。女儿心里偏疼娘亲,却未免太过偏激了些。

一番吵吵嚷嚷后,沉羽抹着眼泪回来了,尤庶妃也远远的拉了出去。不管是用毒酒还是绫子,总归是一炷香的时间内让她了断。

喧闹了半天,帐子里终于是清静了一些,懿德王爷苦笑一声,揉着两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可惜,就算发落了尤庶妃,我这罪名也落下了。我是亲王,姓沉,哪怕是个闲散王爷,皇上也防着呢!这件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小郡主抿了抿小嘴儿,“那倒也未必,皇上要的就是个态度,咱把态度给了,应该就没事了。不过,爹爹你顾虑的也对,咱家是宗亲里头最尊贵的一支,时时刻刻有人盯着,说是如履薄冰一点也不为过。等过了年,春闱就在眼前了,爹爹你还是有点表示吧。”

懿德王爷疑惑,“什么表示?”

小郡主歪了歪脖子,耳畔的明月??左右晃荡了一番,“女儿想,春闱时会有很多考生来帝都赶考,他们有的家境殷实,有的就很寒薄了。士子嘛,往来结拜,走礼交际,都需要钱,咱们资助几个,也能搏个善名儿。”

懿德王爷闻言,不怎么赞同的拧起浓眉,“这样不好。既然皇上防着,咱们还是少动作的好。”资助春闱考生什么的,实在是太敏感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解读为培养私人势力,插手朝政呢。

小郡主却不这么认为,“爹爹,考生们的注意力都在主考和座师那头呢,钱根本不算什么。咱们也不要撒的太多,不等发榜就收手,一点钱而已,算不上是如山的恩情,和施粥没什么两样。咱家身份敏感,皇上时时刻刻盯着,所以不能动作太大,可也不能没有动作啊。如果长时间不吭不哈的,反倒让人疑心,还不如偶尔小打小闹一番才是明哲保身的道道,皇上见了笑一笑,不会当回事的。年后家家户户都忙着拉拢春闱的学子们,咱家要是不跟上趟儿,反倒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了。”

懿德王爷沉默,他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然后长叹一声,对小郡主招招手,“梓熙,你过来。”

小郡主不明所以,挠了挠头蹭过去,突然就被父亲捏着手臂一把搂进了怀里。懿德王爷抱着闺女,很是感慨的吐口气,“可惜,吾儿是个女子身。”

……倘若小郡主是个儿子,那么他百年之后,实在是没什么可愁的了吧?

第二天一早,懿德王爷就赶去御前请安。先是拉拉杂杂寒暄一番后,状似无意的提起家事,只说家里有个庶妃不规矩,昨晚处置了,便再也没有多提。

皇帝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听完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连根睫毛都没动过。

懿德王爷忐忑了几天,不知道皇上对这样的答复满意不满意。六天后,皇帝突然下旨,将成立揽仙楼督造府的事务从懿德王爷手里卸了下来,转手交给工部去办了。

……至此,懿德王爷才觉得,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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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草长的很高,几乎可以埋没脚踝。江采茗跟在一位提灯太监身后,有一脚没一脚的挪着步子。

小太监的灯笼在前头摇摇晃晃,怎么看怎么孤凉,声音也尖细的似有若无,“……茗昭仪,您的帐子就在前头了。”

江采茗深深的吸了一口秋末的晚风,只觉得肺里像过了薄冰一样,她不由得扭头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猎场,心下一阵说不出的滋味。自打她封了昭仪,就和江家再也不得相见,别说娘亲的消息了,任何消息她都不知道。

封了位份,外头的东西一概不许带入宫,她贴身的侍女、首饰,统统扔在了外头,如今,她手里只有一个仓促收拾的小包袱,统共两件换洗衣物,几角碎银子。

江采茗的住处被安排到了猎场西角的小帐篷里。这小帐篷从外面看,收拾的倒还算细巧精致,金漆卷草纹的八团喜幔子,半透的弹墨白纱缭绫,从帐顶上半卷着落了一道红漆珠帘,隐隐约约在炼乳色的月光下晕染清寂。

江采茗看了这帐篷,心里一阵不高兴――帐子不仅小,距离皇帐的距离也有些太远了。临着外围的栅栏就是丛丛密林,大半夜里黑黢黢的,风穿过树林的枝桠发出尖利呼啸,让人浑身汗毛炸栗。

获封昭仪的喜气顿时被浇灭了大半,这段时间,她和外界全然失去了联系,连江家、娘亲一星半点的消息都听不着,用手搭成帐篷远远看向猎场,一顶又一顶的帐篷火光烈烈,热闹非凡,却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夜里风寒透了大半个身子,前头提灯的小公公面目青黄,手指枯的像是老树枝,他手里的熏炉宫灯外蒙了一层竹叶青的缎子,这会儿透出来的光绿幽幽的,照在脚下仿佛鬼气一般。

“到了。”小公公在栅栏外停下脚步,嗓音仿佛母鸡被卡着脖子,“明日御驾就回朝,皇上的銮仪庞大,全撤走需要三天。三天之后,各位小主娘娘再跟在后头回宫。”

说罢就走了,留下江采茗一个人站在栅栏口,惶然无措。

栅栏外头开了一丛零零落落的米兰,金黄的小花儿像是米粒洒在了碧绿叶子上,秋天了,花蕾落得快,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帐子周围安静的出奇,只在帘外点了根指头粗细的一支白蜡。这里院子十分荒凉,连个石桌都没有,白蜡就直接摁在地上,底部融开了一滩蜡油,缓缓滚进石青色的砖头缝里面。青砖铺的稀稀落落,缝子里都冒着青草,风一吹,总有那么一股城春草木深的凄婉意味。

江采茗往蜡烛的地方走去,地上月色如砒,水银一样浮在草叶上。一个女子懒洋洋坐在石凳上,就着蜡烛的光嗑瓜子儿。

江采茗定睛一看,心里一惊,颤声问,“你,你是……曾婕妤?”

曾婕妤听到声音,抬头,百无聊赖的看了她一眼,嘻嘻一笑,拍了拍手,“呵,大老远点个绿灯笼,我还正奇怪,这么荒凉的地儿,谁会来呢?原来是新封的昭仪娘娘。喏,我就不招呼你了,帐子里有你一张床,自己去收拾罢。”

江采茗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只觉得里头有说不出的怪异。曾婕妤这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正正经经的宫妃!瞧她,也不梳妆,也不匀粉,邋里邋遢的披着一件春绸丝棉,肩膀垮的都脱了形,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儿。

“怎么会是我和你共用帐篷?”江采茗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发毛,疑惑的颤声问,“宫妃不是都一人一间帐篷的么?”

曾婕妤噗嗤一笑,月光下挑眼着皮儿,从头顶到脚底扫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天真。这个帐子荒凉,没有多余的摆设,孤零零几棵树,仅有的一个石凳子还被曾婕妤给占了,

“咱俩不仅共用一间帐篷,回宫后,搞不好还得共用一间屋子呢,”曾婕妤衣冠不整的伸了个懒腰,“咱俩都是犯了事儿的宫妃,挤巴挤巴住一起,算是作伴吧。”

看她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江采茗不由得感觉一阵厌恶。这人真恶心,又脏又邋遢。前几日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病弱娇贵的模样,虽然卧病在床,可通身的气派并不小。怎么几日不见,倒成了这幅德性?这还是堂堂曾家的小姐么?自己是昭仪,她只是个婕妤,可她见到昭仪娘娘不上来行礼也就罢了,还吊儿郎当的说话!

见对方不识好歹,江采茗也不耐烦和她兜搭,不过听着曾婕妤话里有话,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什么意思?什么叫犯了事的宫妃?”

曾婕妤淡淡一笑,瓜子嗑的口干了,从一旁的铜茶炊里头倒杯粗茶来喝,“看来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茗昭仪,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和冷宫一样,都是没人搭理的犄角旮旯。现在住在这儿,等回了宫,不用收拾就可以直接搬去冷宫了。”

江采茗瞧着曾婕妤月亮底下白的?}人的脸,激灵灵打了个突,“冷宫?”

“可不么?”曾婕妤努努嘴,嘻然一笑,“不过,你也别多想,冷不冷宫的,对咱俩来说都没区别。反正这日子活得也没什么滋味儿,住哪个宫,都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