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衿瞄了瞄楼清月的神色,只见她目光游移,从牙齿缝中冷冷哼了一声,“怎麽,後悔投靠本宫了?”
叶子衿抄起桌案上一盏莲花青釉浮云盏劈手砸过去,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楼清月惊慌的躲避叫唤,烫热茶水溅上楼清月的手,她顿时委屈红了眼眶。
“本宫就算恩宠不如江采衣,母家也是赫赫有名的北周世族,不是你这等低贱下作的东西可以比肩的,你倒敢嫌弃本宫!?”
这时候绘筝走来,轻轻巧巧扶起楼清月,抬眼看了叶子衿一眼,目光中含着安抚。
叶子衿究竟是女孩子家,一时间被江采衣压下这麽多,心浮气躁。她气本就不顺,看着楼清月,也觉得她没用,恨不得踢她几脚、踹烂她的脸皮,出了胸口的一股恶气才甘心!
楼清月十分委屈,被绘筝扶起来,心里不忿,却也不敢吱声。
“小主,”绘筝开口了,“咱们本来就没有指望能一举成功,小主又何必生气?江采衣能被烧死自然是好,可她没死,咱们这不是还有後招麽?赶紧进行下一步吧!”
楼清月抬起泪斑斑的脸,不敢置信的瞪着绘筝和叶子衿……“这次事情真的是你们做的?”
老天,她可没有参与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啊!她虽然贪宠,可是一没有那个手段,二没有那个胆子!她还真以为朝夕阁大火是因为天灾,被雷火打中呢!
楼清月吓得牙齿格格打战。
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搅合了进来,此刻就算跳进黄河,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无辜的!
难怪……难怪叶子衿要喊上她一起去朝夕阁,这是要当着皇上的面将她和自己捆绑在一起,逼她从此对叶子衿死心塌地!
一旦叶子衿获罪,她也逃不了干系!
谋害高位嫔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绘筝故意把话说出来,就是不打算让她置身事外。
叶子衿阴沈沈的看了楼清月一眼,“我告诉你,如今,本宫和你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嘴上最好添个把门的,知道麽?”
绘筝勾唇一笑,“姐姐,瞧你吓的。咱们小主可是叶家的嫡长女,有整个叶家撑腰,比江采衣那个旭阳贱民强多了,就算她盛宠一时又有什麽可怕的?”
楼清月恨不得将手里的茶水给堵进绘筝的嘴巴里去!
是是是,叶子衿是叶家嫡女,可是一旦出了事情,叶家自然只会全力保叶子衿,难道还会顾及她楼清月和一个小小的绘筝麽?
“烧不死她也没事……下一招,才是致命的,让江采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叶子衿狠狠狞笑,姣美的小脸在光线里扭曲,指甲几乎刺破了衣摆的绸缎。
……这个时候,江采衣一定楚楚可怜的婉转在帝王的床榻上,被他温柔的拥抱着,承欢娇喘罢?
皇上,那麽宠爱江采衣啊!那双倾国倾城的凤眸看到江采衣的时候,微微弯折,温婉如玉,里面流淌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笑意。
恨她,恨她。
有种深重的悲伤愤怒充斥着皮肤,似乎要刺开每一个毛孔涌出来!
她曾经也是闺中一个充满了幻想的小姑娘,父亲从小就将她作为後妃培养,她学来了万般手段千种心计,只为了日後使出浑身本事博得帝王一笑,为叶家拼得永世尊荣。
她出嫁那天,她坐在含章殿橘红的层层帷幔中,她的头顶盖了洁白东珠点缀的薄红鲛绡喜帕,一丝一缕金线织就,在她的眼光前交错成奢靡繁华。
那一晚,门外等着无数宫女,殿内烧着喜庆的龙凤红烛,而她就呆在那里,等待她的夫君前来掀起她的盖头。
可是,那一晚,月色升起又西沈,她将喜帕垂落的流苏卷起来又放下,将喜帕的东珠摩挲到光滑湿润,皇上却始终没有来。
含章殿的门帘是青玉珠帘,在夜风里碰撞出清脆好听的丁玲声,仿佛一帘烟雨,映出庭院里寂寞 的宫灯和幽幽小径。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才有太监迟迟来报────昨晚,皇上去了蓬莱阁临幸江昭仪……
一同嫁入後宫,那一晚北周禁宫迎入了好几个待嫁的女儿,她们都和她一样独坐在床上,等不到自己的新郎。
除了江采衣。
召幸江采衣之後,皇帝连续召幸了她九天。
那九天叶子衿倒在床上,华贵锦被裹着嫁衣,将不争气的泪水浸入身下的红纱,从夜晚哭到天亮。
九天後,有太监来报,今晚,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说不出多麽惊喜,她几乎是翻身而起,在星光初升的时候赤足跑出殿外。
这样春暖花开,菊谢竹摇的日子,就仿佛在梦里一样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帝辇上的北周天子一身浅色的龙袍,手指微微透出袖口,搭在雕刻着镶金黑龙潘云的金丝楠木上,素衣长发,衣摆下绘着水墨丹青,难掩华贵艳丽的容光。
月光如缕,染得荷韵如许,满庭院都是月下香,开的繁盛而妖娆。
叶子衿跪在台阶上,仰头呆呆的看着沈络,几乎忘了呼吸。
听闻天子艳色倾国,她却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一种傲慢的妖艳的美。
她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後,闻到浓淡合宜的海棠芳香。
他的手拨开青玉珠帘,青色水色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流转。
那一晚,美貌的帝王宠幸了她。
临幸完他就起身离开,唯独留着她坐在他躺过的床上,将那一方喜帕缓缓盖回头上,开心的难以言喻。
他的海棠香气留在碧玉美人枕上,她贴着它,怀念他柔腻滑顺的发丝的触感,丝丝缕缕她都记得清楚。
少女情致被勾动,她那时觉得春光多麽好。
可是……一切都好景不长。她在出嫁的那天争不过江采衣,嘴皮子上争不过,皇宠也争不过,什麽斗争不过。
江采衣,江采衣,都是江采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