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萧琢沉默下来,那晚回到房里,他换了一身夜行衣,离开侯府,翻过城墙,来到紫阳观,犹如二十多年前。

人性本贱,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

二十五年前,皇帝亲征讨伐琅琊吴王,他随驾出征,以为一年足矣,哪想这一去就是四年。

吴王灭,赵王反,赵王灭,楚王安王反……

皇帝削藩太狠,之前亲王世子世袭亲王,其余子为郡王。郡王世子世袭郡王,其余子为镇国将军,镇国将军世子世袭镇国将军,其余子为辅国将军……几代人下来,宗室有八万之众,李家的王爷什么事也不干就躺在床上生儿子,生的越多,俸禄越多,一百多年下来各王府的俸禄消耗了大半个国库。

年轻的皇帝大权在握之后,开始削藩,废除世袭罔替,定降等袭爵制度,亲王世子为郡王,其余诸子看功绩封爵,以此类推。

各藩王岂肯就范,接连造反,江山险些颠覆,经过四年的时间才镇压下来。

回到京城之后,他第一时间去紫阳观找她,看见的却是已经削发出家的陆清猗,她神情平静地跟他说,以后莫要再来寻她,观内无陆清猗,只有清净。

那一刻,彷佛心空了个窟窿,冷风呼呼往里头灌。

他才明悟,去他娘的结成异性兄妹,他要的是拜天地。

有谁会对自己的妹妹日思夜想,这四年在战场上只要空下来他便想起她,杀的人越多越是想念,几次落入包围,九死一生,他就是凭着想见她的念头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告诉她,他喜欢她。

她无惊无讶无悲无喜,彷佛耳边只是吹过了一阵风。

他再一次尝到了气馁的滋味,上一次是劝她跟他下山。

他没有放弃,只要一有空,他就没脸没皮地跑到紫阳观找她,不管她说什么都不放弃,她视他如空气,他就像空气一样缠着她。

他四处打听怎么要讨好姑娘,他拿起了最讨厌的书学着写情诗,终于发现了骨骰里的秘密。

欣喜若狂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情,他不顾是白天跑上了紫阳观,在她面前打开骨骰倒出了里面的红豆。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也喜欢更美妙的事,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了慌乱无措。

她说这是她年幼无知错将感激当成了喜欢。

他不信,也不愿意相信,哪怕是曾经喜欢过那也是喜欢,他能让她喜欢上他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他往紫阳观跑的更积极了,之前总怕过犹不及,现在却像是吃了定心丸。

他离开了四年,又用了四年的时间重新打动她。

“我打完这一仗就向皇帝辞官。”

“我会找机会和师父提还俗之事。”

“要不我先和你大哥说一声。”

“我自己来说。”

“清猗,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嗯。”

“你前面的沉默是个什么意思?”

“我愿意。”一字一顿,清晰可闻。

隔了十七年的时光,萧琢回味似地摸了摸心口,依然能感受到自己当时的兴奋,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奔腾狂欢,心跳如擂鼓。

二十六岁的自己却像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山谷里都是他放肆的笑声,他将她抱了起来,许下誓言,“清猗,我带你回凤凰山,那座凤凰山比这座凤凰山更美,我们在凤凰山上拜堂,我带你去天山看雪莲,沙漠看骆驼,漠河看冰川!”

放在心口的手掌握成拳,萧琢眼里渐渐起了一层荒芜,他只不过离开了九个月,她为何反悔了,还那般决绝,不惜以死相逼。

温御医最是见不得他这模样,也有些后悔提起这一茬,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千里镜,这是他们师父发明的新鲜玩意儿,可看见几里外的东西,犹如千里眼一般,故名千里镜。

陷于昔日回忆里的萧琢愣了下,莫名其妙地看着有温御医。

温御医一边搜寻一边说,“我这不是看你马上就要回大同了,让你多看一眼是一眼。”又瞥了他一眼,“省得你三更半夜跑来,你自己不怕,也得替观里的坤道想想,没得让人家以为闹鬼。”

萧琢脸色古怪,“……你拉我来爬山就是为了这个。”

第56章

是也不是。

温御医调整着手里的千里镜, 终于找到了目标, “墓园里有人……有些眼熟……好像是南康长公主母女,这是在祭拜陆清猗?”

萧琢一怔, 低低道, “倒是有心了。”当年陆徵就对少小离家的清猗十分关心, 身在太湖时便时常寄东西上紫阳观,之后入京为官,陆家人也会定期探望。

“这话说的,人家骨肉血亲, 感情不比你少, 听说逢年过节的祭拜生死忌周年的道场一次没少,”温御医说的不客气, “长乐郡主, 就陆徵那女儿, 先天不足, 是陆清猗精心调养好的, 陆清猗很疼这个侄女儿, ”顿了顿补充, “几乎当做亲生女儿疼。”

萧琢晃了晃神, 如果当年她未曾突然反悔,他们应该会有一个女儿。都是他的错, 就差一步他们便要在一起了, 可他又走了, 一走就是九个月。让她那颗好不容易捂热的心又冷却下来, 明明知道她因为母亲缘故不敢动心动情,偏偏还让她患得患失。

如果他不离开,或者晚离开一阵,定了名分再走,一切肯定不一样了。

如果……

这些年孤身一人时,越来越容易想起往昔,想一次痛一次,痛入骨髓。

一个人痛苦的孤寂的活着,就是老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那么多机会摆在眼前,却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看看吧。”温御医不由分说将千里镜塞进萧琢手里,“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你这一走,下次进京也不知是哪一年了。”

萧琢无奈地看着被塞过来的千里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偷窥,想看他会晚上来,何至于如此。然在温御医逼迫的目光下只得拿起千里镜,敷衍地看了一看,然后交差似的目视温御医,“满意了吗?”

温御医岂看不出他敷衍的态度,冷笑两声,不识好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