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雁默了片刻,却突兀地笑了笑,反问道:“你不想追吗?”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柳濯月微屈着手指,叩着案面,敲出了玉石特有的声响。
他转过头,直视赵连雁的目光,眼睫在鼻梁上投下长长的落影,显得眸色锐利无比,“我更想知道,追到了,你要如何?”
他沉下声音:“赵连雁,你究竟想干什么?”
赵连雁听见这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你问我?你在问我想干什么?”他低低嗤笑了几声,音色狠然,“我想让她心里只有我,想把她关起来,日日夜夜锁在身边,不让她再看你、看旁人一眼。”
还未等柳濯月反应,他便抬起漆黑的双目,凝视着他,大声道:“你披着这翩翩公子的皮,心里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到底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可想是一回事,做却是另外一回事。”赵连雁神色添了几分阴郁沉默,“我不舍得这么对她。”
柳濯月怔了一怔,沉默半晌,道:“罢了。”
“如今不是我们争夺吵架的时候。”他捻了捻指节,低声说,“你去确认一下商队行程,看是不是真的在徐州停下。我收拾一番,在驿站等你。”
赵连雁低低哼了一声,有些不忿,“为何要和我一起?”
他府中骏马岂是旁人能比,踏雪苍龙一日千里,若加急不歇,几日便能到达徐州,比一般车马快二倍不止。
他这哥哥人精一般。
柳濯月将游记卷起放回去,慢条斯理抿了口茶,冷冷笑了一笑。
他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去,她会跟你回来么?”
76 男色误你
云遮挡月色,江中渔火浓烈,粼粼水光倒映着幢幢火影,船舫内热闹不止,群聚在一起划拳吃酒,隐隐有哄笑传来。
江漾在船角处吹风,手持着一盏纸灯,衣衫素净,鸦色双髻上只簪了一朵淡黄色珠花,神情淡淡,歪头看着水面上的汽雾。
突然刮起阵风,白月高悬,满船一片银海,水波在荡荡漾漾中绽出层层浪涛波。
她正出神,手未抓紧扶栏,刹那间脚步虚晃,没稳住步伐,眼看就要往身后倒。
千钧一发之际,腰上突然被一只手揽住,将她安安稳稳扶正。
紧接着便传来一道清爽的声音,带着丝笑:“表妹啊,你这几天都是这副样子,我瞧着是真担心,生怕你一不小心跌水里了。”
来人一身鹤纹广袖,衣袂翩飞,又因着身量略高瘦,手持泥金折扇,腰挂流苏,一双狐狸眼轻佻含笑,整个人颇具风流。
这人说得夸张,商船靠栏结实,若非刻意翻身而上,哪能跌进江里,她刚刚那番出神,最多摔个小跤,出出小丑罢了。
江漾笑了笑,道:“那有那么严重,你为何不跟众人一道喝酒吃笑?就快到徐州了,也该好好缓缓神才是。”
来人摇了摇折扇,啪一下轻轻敲在她头上,手臂揽在她腰上不放,没好气道:“我是看你神情恍惚,神思不对,好好看顾着你,怎还不领情呢?”
二人靠得极近,衣衫相偎,这人又一副风流公子的样子,沿途划船的姑娘们见着了,朝舫上扔来了一朵层层绽绽的睡莲,边笑边唱。
“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这边民风开放,赠花唱调表示喜爱,只是令江漾微噎的是,本是赞扬采莲女和郎君的歌,这姑娘却用来表述她们。
她扯扯苏素的袖子,把腰上的手臂拿开,无奈笑叹:“表姐……”
苏素扬了扬眉稍,她眉描得浓重,五官也偏深邃大方,又故意修饰轮廓,着男子衣裳,任谁都觉得她是个翩翩公子。
正是杭州苏家三小姐,玉面白凤,苏素。
苏素面上丝毫不显羞怯,反而还扔了些金锞子下去,和那些渔女调笑聊天,直把淳朴可爱的姑娘们逗得小脸通红,若不是商船行速快捷,两厢距离变远,指不定她要说笑到什么时候。
她把那朵睡莲捡了起来,碗大的莲花,剥出了小小晶莹的一朵,簪在江漾鬓间,“这一路风光秀美,表妹就别愁眉不展了,好好享受才是。”
江漾乖巧嗯嗯两下。
苏素看她这应付样子,笑了一笑,也不介怀,折扇抵着下巴细细琢磨,忽然道:“你莫不是为了男人吧?”
她这话说的直白,江漾哭笑不得,她拉着苏素走向内室,边道:“表姐你可就放过我吧,别问了,我依你,陪你喝酒可好?”
商船人多,厢内也逼仄狭小,但是里面摆放无一不精致妥帖,桌上摆了竹垫,青釉莲花型香炉里焚着淡淡的青桂香。
江漾替她斟了一盏酒,问:“表姐不曾喜欢过什么人么?”看dpo文企鹅-230薯dd69条430
苏素饮完一杯,闻言稍顿,脸上挂笑:“世间男子矜贵者有、清冷者有、放荡者有、狂傲者亦有。”
她提起一根手指,摇了一摇:“这么多好男儿,我还未一一尝尽,岂能丢了真心。”
江漾低着头淡淡笑道:“我真羡慕你。”
苏素朗然一笑,道:“我们苏家这么多姑娘,只有你们二房是情种,想当初舅母可把祖奶奶气得不轻。”
这舅母是苏照,她的母亲。
江漾摇摇头,晃了晃酒杯里的清酿,一饮而尽:“表姐不用再打探担心了,我和母亲不同,说来这事儿,其实怪我自己游移不定。”
“哦?”苏素来了兴致,“我还怕你和舅母般为个男子做出愚钝之举,却是我多想了。”
江漾眸光暗了暗,唇齿中氤着淡淡的桂酒气,道了一句:“我喜欢上了两个人……”
这种事情,有时候只听一隅,便能窥见全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