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等惯你了,不等还不习惯了。”苏照摸着江漾的头,淡淡叹道,“过些日子你便要去柳府了,也让我多等几次吧。”
“母亲你这话说的,好似我嫁过去了就见不到我了。京城说大也不大,我常回府便是啦。”江漾不以为然,还以为苏照是因女儿出嫁而生感慨。却不料母亲定定的看着她,叹道:“今天有些事要与你说,先用完饭再聊吧。”
江漾正感奇怪,但是看苏照一副心事重重不想多言的样子,便乖乖应下,跟着她进屋了。
桌上是五菜一汤,看分量和品相,应该是苏照自己的小厨房做的。江漾夹起一筷京酱肉丝放到碗里,便开始急匆匆往嘴里扒饭。
看她的样子,苏照不免笑出了声:“你看你哪有女孩子家的样子,慢慢吃。”复又打趣道,“你便是吃得再快,我没吃完,又怎么和你谈?”
江漾听罢,喝了口苏照给她盛的乌鸡汤,这才蔫蔫道:“母亲变坏了。”
苏照作势不理她,她也不贫嘴了,照着正常速度用膳。
饭后,婢女们上了茶,是上好的茉莉花。
“往后我便不在江府了。”苏照淡淡的来了句。
江漾的一口茶差点都没缓过来,还没来得及问,苏照又道,“待你嫁去了柳府,我便跟江言成和离。”她看了眼窗外被浓雾掩着的月,神色淡然,“昨日有位许久不联系的好友跟我说,江南烟雨,风景极为秀丽,我也准备去看看。”
“母……母亲,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她被这信息狂轰乱炸还有些懵,母亲若是要和离,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可是去江南这么远,她心里又有些不舍。
“傻丫头,你以为我是为何一直忍着江言成?”她点了点江漾的鼻尖,“若不是我还有个女儿在江府,我早就走了。”
她抿了口茶,似在叹息:“我是个商家女,天朝重文抑商,若是和离,你必不会被判与我,难道我要舍你一人在这糟心的府中独自漂泊吗?”
江漾听后鼻尖一酸,母亲果然是为了自己在忍受江言成,不禁心里泛苦。自己这些年在别人眼中极任性妄为,难为母亲一直为她劳心了。
她忽而想到一件事,抬眼问道:“母亲知道文姨娘最近要做什么吗,我今日看见……”她在母亲面前还是有些要脸,便舍去了许多部分,“看见江若兰和右都御史的庶长子在一处。”
苏照抬手沏茶,听闻后并不惊讶:“她们母女想往上爬,我并不惊奇,只是挑的人也太差了,什么纨绔也入得了眼。”她语气含讽,神情含嘲,“我与江言成和离之后,这主母位置她可总算能坐上了。”
“太便宜她们了。”江漾有些愤然。她并不在乎什么地位身份,只是文姨娘的一些做法,过于小人做派,让人不喜。
苏照却一声轻笑:“她们好算盘必然会落空,你介时把府中认识的仆人婢女全都散出去吧,那什么翠浓小安随你带入柳家,这江府天怕是要乱了。”
江漾歪头表示疑问,苏照却并不细说,只道:“这些事情你少知道为好,官商之事,轻则贬谪,重则株连流放。”
江漾便不问了,她很喜欢母亲这个样子,没有了顾忌,没有了她这个拖累,苏照终于可以重新散发出当年苏家贵女的傲气。
“你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二,宜嫁娶纳彩,是个好日子。”苏照喝了口茶,眼里有了些许神采。
“下月初二!这么快?”江漾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也不怪胡她惊奇,已经是十月份了,这就是再过一个月便要过门,实在是太快了。普通官家女子,纳彩下聘要过好几个月仔细考察夫家品行,才会定下日子。
“你们的婚事江言成早就瞒着我把诸事备好了,他想攀龙附凤的心思,还是不减当年。”苏照轻转茶杯,眉目微敛。
“不过他倒是帮了我一个好忙,我也希望你早点嫁过去。”苏照放下茶杯,抚摸着姜漾的侧脸,“今早柳家公子来拜访过我,品性良好,和当年一样。”
她似是叹道:“那柳公子对你一片痴心,已是世间难求了。”
“漾漾,莫要辜负旁人真情。”
苏照看江漾心虚得如小鹌鹑的样子,也不恼,轻轻一笑,带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进了里屋。她从檀木梳妆台中抽出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全是塞的满当当的银票,竟有十万两之多。
苏照的语气充满了愧然:“当年我母亲给我八十八抬大轿,万两嫁妆,数十间铺子,百亩良田。如今竟只剩下这些。”她轻抚那紫檀小匣,像是陷入回忆中,“我愧对母亲,她在父亲与我决裂时,塞了这么个匣子给我,其实是已经想到了我后来的日子,给我条退路罢了”
她把那盒子放在江漾手里,不顾江漾的推脱:“我也只是尽自己母亲的一片心罢了,你不必担心我,我的私库和铺子,在江南置个宅子,带着几个仆人,是充裕的。”
苏照把离别之意渲染的太过,江漾不争气的流了眼泪。
苏照安慰她道,“傻孩子,拿了这么多钱还不高兴吗。以前不是求着我给你铺子吗。”她搂住江漾,顺势拍了拍她的背,“不过你要记住母亲的话,柳公子是好,但是人心也易变,你要永远爱护自己,别像我这般狼狈。”
江漾哭的一抽一抽,靠在苏照怀里呜咽:“母亲,你尽管去做你喜欢的事情,漾漾不会成为你的负担,漾漾会照顾好自己的……”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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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微)
寒风料峭,秋风习习,窗牖都散满了被风吹起的落叶。屋外的翠浓和小安正在后院儿里拿着个竹竿敲着大盘柿子,偶有嬉笑声传来。
半晌,翠浓推门而入,语气欣喜,“小姐,后院儿的柿子熟得黄澄澄的,还有喜鹊儿在高处啄呢,可吉利了。”
高门大户里少有果树,文人墨客都视为不雅,这棵树险些被砍。可是江漾就偏爱这些乡土野趣,如若不然,这可老柿树还真不能安安生生地长得这么高大。
“你们倒是闲着,我可要忙死了。”江漾就着翠浓的手尝了一口甜柿,才觉得心里畅快了点。
翠浓看了会儿江漾手上的鸳鸯图,又憋着笑地出去打柿子了。
这几日江漾很是听苏照的话,乖乖的在家里做婚前准备。绣一些出嫁女子要绣的衣裳物件,龙凤呈祥被,鸳鸯戏水枕这些。
幸而她手生得巧,就喜欢一些画工织绣,少时还请了蜀地的老师傅教导,所以做这些东西也算不上难为自己,只是太费时间和眼力。
娘亲说,莫要辜负他人真心。江漾也想着要试着接纳柳濯月,忘却前尘往事。便拿起一块上好的苏锦,准备给柳濯月绣个帕子。
刚绣好一枝瘦竹,前门便传来动静,翠浓估计是跑着过来,额上都是细汗,喘着气道,“小姐,姑爷来了!”
她被江漾轻飘飘的眼刀一扫,心虚又激动得又道,“柳公子,柳公子!柳公子跟老爷说话呢,带了好多抬聘礼,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绣帕,随着翠浓一起去正堂,慢悠悠地走着,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翠浓恨不得连拉带拽,嘴上还在叽叽喳喳,“小姐,前些日子在街上你早早把我打发了,我今日才看到,姑爷竟长得这般俊呐!你可知道,那几个庶小姐眼睛都看直了!”
江漾想了想那人翩翩玉姿的模样,又不得不被那么多人观察打量的样子,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走到堂前,便看见一圈人聚在一起,江言成和母亲在前迎客,文姨娘那几个妾和庶女们都在树下悄悄躲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