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见雪深 解雪时袁鞘青 1858 字 5个月前

“禀大人,三更了。”

“这个点,他来做什么?请进来,看茶。”

阎翡素来雷厉风行,临进门前,将斗笠一揭,抖落一身盐粒也似雪籽,紧接着向解雪时拱手而拜。

阎翡是惠贞八年时,解雪时亲自点的会元,为人刚直,两人之间虽有这么一段师生之谊,平素为了避嫌,也不太到解雪时处走动。

此番却是忘了避忌,匆匆拣了件长衣,披着就来了,面上一派忧色,两道浓眉紧锁。

“翠庐,你深夜前来,可有要事?”解雪时问。

阎翡道:“这……唉,简直是丧尽天良,人伦惨事!谢大人,那鬼母食子一案的吴张氏,前些日子被提到了大理寺狱里,现今如何了?”

谢浚摇头,道:“痴痴癫癫,好生将养着。”

阎翡又叹道:“老师,你终日礼佛,不知佛祖可有慈心?”

他虎目含泪,不甚凄凉之态,长久凝视在解雪时身上。

“何出此言?”解雪时道,突然心里一动,“难道是……”

阎翡从衣中解出一卷卷宗来,一一展开。其间所载,莫不是骇人听闻的惨事,暂押在刑部,秘而不宣。

“上月十八,吴张氏杀夫食子。”

“仅隔两日,上陵梅氏幼子蒙难,尸骨横陈于一株梅树下,右臂残损,疑为猛虎所伤。”

“二十三,虞氏商户一双子女,横尸水塘,倒插于藕泥之中,双足露出水外,形如莲藕,来往者甚众,竟无一觉察……”

“二十四,城北杜氏……”

“短短半旬,京畿幼儿夭折者,竟达三十八人之多!”

这一连串惨案,就连谢浚听了都面色微变,冷笑道:“好大的手笔!”

解雪时道:“你方才说,其中还有一人失踪?”

阎翡道:“是太常博士白景淹的幼子,尚在襁褓之中,据白夫人所言,她这阵子卧病在床,精神恹恹,谴乳母抱幼子至枕边,抚弄片刻,疲极而睡,谁知幼子竟被乳母所挟,不知所踪。”

“太常博士?”谢浚又是一惊,“这贼子当真胆大包天!阎大人,这么多起案子,难道没有一点头绪?”

一缕凉风穿窗而入,房中的松枝火颠扑一瞬,腾起一片赤红色的影子。在场所有人,都是面色雪白,唯独瞳仁中淬着两点湛然的火光。

“有。”阎翡哑声道,“疑犯都已经供述画押,羁押在案了。”

他神情有异,全无释然之色,瞳仁震颤不休,显然处在一种极度的惊骇中。解雪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

“杀人者乃是这些稚子的母亲,”阎翡颤声问,“老师,你告诉我,佛祖可有慈心?”

第12章

满室寂静。

阎翡愁容满面,显然也为这一连串的惨事心神震颤。

他没敢说的是,此间种种,已非人力所及,难道,难道当真是鬼母应誓?

坊间传闻早已甚嚣尘上,若非解雪时德行有亏,触怒鬼母,又怎会招致这许多祸事?

鬼母杀心炽烈,城中五百小儿,难道真要因解雪时一人之过,无辜被戮不成?

不论这鬼母意欲何为,最终千夫所指的,都将是解雪时!

他告辞的时候,解雪时同谢浚一道,将他送至署外。夜里有大雪,雪霰纷纷扬扬,那几株棘树蒙着一层森寒如铁的冷光。

阎翡心中忧虑,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解雪时披着外衣,长身而立。他的眼睛黑阗阗的,看不出什么意味,像一段阖在鞘里的剑。

世人只知他有磐石之坚,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

但他此时面色雪白,双唇淡红,显然还带着点未愈的病气。乍看去,倒像是顽石之中,剥出一线晶莹蕴藉的玉髓来。

阎翡种种思虑,盘旋不定,却终究只能回过头,一把握住解雪时的手,道:“老师,千万小心啊。”

解雪时颔首,竟然笑了。

阎翡匆匆来去,谢浚伴着解雪时,又在署外走了几步。

已是四更天了,风雪又紧,寒气栗烈。但还是能看到深巷尽头青莹莹的灯光,晕在积雪上,因风摇曳不定。

那是为小皇帝祈福的七宝灯。街衢之中,每隔数步便悬挂一盏,以旃檀为芯,乍看去,如盈盈成滴的青琉璃一般。

离万寿节不过三天了。

往日里本该热闹非凡的街巷,如今却在浸在一片风雨飘摇中,泛着凄迷不定的湿光。

谢浚道:“雪时,你可备好献给陛下的寿礼了?”

解雪时道:“半月前备下的。”

“又是你手抄的经文?”

解雪时点点头,道:“陛下心思太躁,上次我誊抄的乃是莲目得来的孤本,仅有半部五十卷,前阵子我恰好寻着了下半部的下落,凑齐一百零八之数……”

谢浚苦笑道:“罢了罢了,难怪陛下每次见你,都作畏缩之态,他毕竟是少年人,你年年赠他佛经,他怎敢不观摩誊抄?去年那五十卷,他到现今都没抄完,又唯恐你查他,不知道愁秃了多少管狼毫哩!”

解雪时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