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了就瘸了,你不也看不见吗?”他知道她想找人说话,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不厌其烦的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她的侧颜,暗自想象她的动作与神情。

“说这话。能不残疾当然最好不要残疾啊。”她枕着单臂,循着声音望向他的方向,被抓了个正着的仇子玉想躲避,却在下一瞬意识到她根本看不见自己。心里因为这个认知而空落落的,她的眼睛曾经那么漂亮,像无数星子。现在却暗淡着,等到风头过去些,或者等不及回信,他要为她寻位医生医治。

“我们还挺般配的,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说到这女子笑出声,忍不住多问了句,“我们从前是什么关系?”

因为她顺口说出的对以前的询问,仇子玉心中挣扎了片刻。他该告诉她吗,该告诉她全部吗。她想知道那些吗?他向来是人狠话不多的主,但此时却犯起难。

于是他捡了句能回的坦诚道:“你我曾经大约是陌生人。”

“我不信。如果是陌生人为什么我瞎眼后只有你一人在我身旁。我们定是很亲密的人。”

不,不是的。他有些酸涩的想,与她亲密的人都被她好好的保护着,只是他这个不甚亲密的外人沾了那日的光,救了她。

女子见他不否认,于是自说自话道:“既然我们很亲密,那我能挨着你睡吗。”

转来转去,这句话从白天转到晚上,她可是一直揣着这个念头,无孔不入的试探敲打。

仇子玉简直要被她的执着弄笑,不过她遇上的是他。杀人像切菜一样自然的杀人魔头,怎么会因为她的死缠烂打就缴械投降。

“不能。”丢下这句话仇子玉便回正,闭眼睡去。

见他真没有让自个上床的意思,也并不是欲拒还迎。许临清的希望熄灭,啧了声裹紧被子歪头睡去。睡前她还是忍不住学了那句冷气飕飕的“不能~”

切,臭瘸子。等她摸清路她就跑。

女子熟睡,仇子玉起身瘸着腿下床,好在这床在他看来不高,他安稳落地没有发出声响吵醒许临清。月色朦胧下,他替她拾起半掉的被褥,给她盖好掖好被角,手指无意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他停留了半瞬,望着她安稳的睡颜,他心中涌起几分暖意。她的眉头不再紧皱,双肩也放松的舒展着。卸下一切的她,睡的稳沉。只握刀剑的手指挑起她的一抹碎发,将发别到耳后,仇子玉便转身。

经过两日她契而不舍的爬床行动却都以失败告终后,许临清决定不要为难自己,她特意在今日散步时跑远了点,直到暮色起她才回小院。心里想着等会要使劲渲染她因为眼瞎在外头摔了个屁股蹲的可怜事。她原本还没觉得有啥,感觉快到小院门口后却赶忙作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残疾模样,拖着腿往里挪动。

“哎哟~哎哟,仇子玉~我,我不行了。”

快到里屋的时候,她右手碰到个人,这细腰这手感,逃不了就是仇子玉!她顺手扑了上去,声泪俱下道:“仇子玉,我狠狠摔倒了,好疼!”面前的男人闻言错愕了几秒,随即搂扶住她,道:“摔哪了?”

这声音不对啊,许临清抬头,努力用看不见的眼睛仔细辨别,一无所获后她出声道:“你是谁?”然后快速的后腿半步,男子却不让她逃脱。

这细腰是没错,但是面前的男人好像比仇子玉那个冷硬冰块要软一点,瘦一些。

她知道这人不是仇子玉,而且对她的突然亲近并不反感,或许他是她的故人呢?于是她又握住他的手,进退有度道:“这位公子,不知我们是否认识?”

他总不会跟仇子玉那傻子一样吐出个陌生人这种欲盖弥彰的话吧?

男子上道,接话道:“自然是认识的。”

她轻舒一口气,想的不是她能知晓过去,而是她终于不用待在这吃难吃的菜坨了。

然而那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说出话却让她瞬间石化。

“你我是夫妻。”

啊?许临清像是突然失聪一般,偏耳呆立。门内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真有你的,认错人还能上下其手。”他说不惯这略显醋意、刻薄的话。说出口的时候自个也诧异了半刻。

许临清又开始用她的盲眼去寻,差不多对准后她迈步准备摸索着去找仇子玉。身旁的男子却贴心的伸出手来,让她搭在手心。扶着引导着,带她往里头走。

许临清见他如此体贴、细微。心中对他的说辞也多了半分相信。

不因为其他,而是她了解自个,选择一起生活的男人还是要挑知冷知热的。哪像床上那个,数次“婉拒”她亲近之意的仇子玉,若不是此处只有他们二人,她还不一定粘着他呢。

仇子玉开口道:“摔到哪了?今天跑这么远。”

许临清这才想起来她刚才忘记装瘸了,心道真是美色误事。虽然她没看见男子的模样,但是她能闻到男子身上传出的若有似无的文墨香。他声音清润温和,行为又妥帖暖心,定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公子。她一定是会喜欢上的。

“一个小坑,没看见,掉进去了。”

“让你不要走远,你总不听。”本冷漠无情的仇子玉这些日子也被她的胡闹磨出了几分慈爱与唠叨。

“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许临清不乐意他在外人面前批评她,而且说不定这人跟她从前认识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对被二人忽略的男子问。

融入不进他们二人的男子也不恼,见她想起自个,便有问必答道:“陈亭稚。”他的眼神却没有他的声音那般平缓,此时陈亭稚正惴惴等待她的反应。

仇子玉书信说她失忆目盲,他便立即从京城赶来。虽然此时危急,他仍做好部署,掩人耳目,确保万无一失后风尘仆仆来到仙桃县,只为见她一面。

“啊,这名字真好听。”许临清夸道。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女子显然对陈亭稚的回夸很受用,看看,看看,什么叫会聊天。这就是说话的艺术,要是仇子玉那人,肯定回一个冷冰冰的“尚可。”

“还好啦。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

“顺便,为这位公子找了位大夫。”

“那大夫呢?”

“他脚程太慢,我等不及他,便先来了。还有两、三日他便到了。”

女子闻言点头,笑问道:“你这么急干什么?我们又不会跑。”

她心里想,何止呢。仇子玉恨不得用条链子拴在她的脖子上,好让她不再出去。真不知道他这样杯弓蛇影,外头究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她目盲,自然看不见男子眼中的隐忍与痛苦。她只是听他的声音,想象不到他心中的激荡与后怕。

他真的很怕再一次失去她。

“我给你,你你们带了酒楼的吃食。坐下吃些?”他不想让她听出自己的刻意,引她入座后便将带来的佳肴打开。其实许临清没好意思说,她刚进门就问到扑鼻的饭菜香,闻着像是排骨、酥鸡、大肘子的味道,她也不客气,顺着男人的手尝了几口,差点喜极而泣。

太好吃了。她在心中默默流泪,她平日吃的都是什么猪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