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间有微弱的感应,之前我割下陆阳本体随身携带,其他祭司总能找到我们的行踪。”前桥解释着,看到赵熙衡等人正呲牙咧嘴,“你带上陆阳混淆视听,可以让帐前守卫分辨不出你到底是活人还是祭司,叫上得力的人手,我们今晚就出发。”

成璧道:“你也要去?”

“我得去,手环是唯一能打倒梧军的法宝,万一行动失败,有我在才有最后的保障。”

虽然危险,但这已是最好的计划了。前桥指定了成璧和凝云堂诸人同行,又让妙蔚规划路线。赵熙衡则换上缴获来的梧国军服,在王聪帮助下,将盛着陆阳的盒子绑在身上。

陆阳的样子仍旧让他头皮发麻,只要陆阳说话,赵熙衡就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你什么毛病?”前桥不满道。

“疼,”赵熙衡答,“一想到他就疼。”

陆阳的存在让所有人的幻肢都不得安宁,好在潜行于山林积雪中时,陆阳被冻得说不出话,众人暂且将他遗忘在脑后,不适感也有所缓解。

路虽难行,雪也让脚步隐匿在黑暗之中,前桥望着凝云堂设下的准星,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它的方向接近,走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营地后的山上。

众人一起行动难免暴露目标,赵熙衡独自离队,轻手轻脚溜到山下,谨慎地躲过两队交汇的巡查兵,还在思考怎样混进队伍时,就听陆阳道:“你直接进去就好,我能感应到,他们都……没有意识了。”

赵熙衡本来还将信将疑,目见一队梧国士兵的面容后,才明白陆阳的意思。

他们早已面无血色,头覆几乎致命的伤疤,还拖着躯壳完成巡视的职责,干枯的眼球让赵熙衡紧张咽下口水,努力定了定神,低着头从活死人的队伍中穿行而过。

果然如陆阳所说,来到元帅帐前,都没引起丝毫注意。

前桥等人在山林隐蔽处观察,眼看赵熙衡的身影消失了,知道计划已成功了一半,刚松了口气,身后竟闪过一团刺眼的火光。

众人立即回头,只见那林中密雪一抖,露出潜伏的重重人影。不是梧军又是什么?

他们一直在此守株待兔?前桥身上的冷汗瞬间流成冰凉的瀑布,让她肚子都微微绞痛,周遭寂静得如坠冰窟,成璧等人纷纷向她靠拢,老月豺则泰然笑着,回望身后的“准星”。

“本想将此物伐了,是奉神阻止了我,果然有先见之明,还真逮到了猎物。”

他挑唇挥手,梧军立即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包围着她们,往山下赶去。众人唯有不断后退,一直退到营地之外,此时营内也火光大明,数名军士用刀押着赵熙衡和一名兴国老将,将二人摔到老月豺面前,大概那就是赵熙衡想见的方在常本人。

“原来方元帅有客人?”

老月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人,那将领被俘后仍旧声如洪钟,对老月豺痛心道:“太子殿下,恕臣不能追随您而叛国啊!梧国纵容邪佞,践踏大兴山河,臣锥心泣血,不忍目见!”

老月豺凝望着他,幽幽道:“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不是你想全身而退就能如愿的。我已是不忠不孝之人,稍有迟疑,便死路一条。若今日被俘的是我,你倒是问问你私下会见的人,会否轻易饶过我?”

他说罢,挑衅地看向赵熙衡,血脉相连但手足相残的兄弟彼此对视着,眼中皆含杀意。

这场守株待兔并非老月豺的脑子能预料的,前桥知道背后的黑手仍是“奉神”,果不其然,它随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群之中,瘦削的身形宛若一根枯掉的木柴。

“荆国储君深夜相见,莫非是回心转意了?”

周围是密匝的梧军,前桥心中大呼不妙,如今突围已经无望,似乎只有以命相拼了,然而“奉神”并不急着处理她们,反而命人将她们带到方在常帐中。

“事情要逐一解决,太子殿下,方元帅如何处置为好?”

老月豺跟着一唱一和:“夜会敌方首领,心怀叛国之心,方在常及其亲卫死罪难逃。”

他话音刚落,梧人就押着昔日的元帅跪在地上,方在常痛心疾首道:“殿下!老臣护国四十余载,忠诚之心天日可鉴!臣只是不想您因奸邪怂恿,断送大兴江山啊!”

“你说‘忠诚’,也对,如今唯有‘忠诚’才能救你。”一旁的“奉神”阴恻恻道,“你们听说过吧?诚心将自己献给神明,就能获得永生,像这群梧军兄弟一样。这是唯一的生存之路,就看你们要不要走了。”

仿佛一场杀鸡儆猴的表演,一名士兵被带到铡刀之下,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因求生欲跪倒在地,哭诉自己是奉阴婆信徒,虔诚之心一如既往。

然而行刑者充耳不闻,铡刀无情落在颈上,激起一阵清脆的断裂之声,本该喷涌的血凝聚在刀口周围,离颈的头颅在众目睽睽中滚落三尺之外,口中仍在号哭着求恳饶恕。

众人被这邪恶而诡异的场面吓得目瞪口呆,“奉神”则满意地笑了:“好啊,足够虔诚,带他去把伤口缝合。”

便有人拾起犹在痛哭的头颅,连同尸体一块拖走。

起死回生之术就在股掌中完成,任谁都不由得心生敬畏。“奉神”将身躯一扭,帽子掩盖的脸直勾勾地向着前桥等人,确切地说,是赵熙衡的位置。

“我用神迹赐予你永恒之躯,竟然还妄想背叛我吗?”

赵熙衡下意识后退一步,可凄厉的惊呼瞬间从怀中传来,吓得他心脏飞驰,几乎弹出胸口,隐隐之中,一股热流正顺着前胸流淌,赵熙衡脸色微变,将衣怀敞开,一团血肉模糊之物便落在地上,逐渐化成血水一滩。

是陆阳。

他终于摆脱了永生的梦魇,然而这死亡的方式并不在预料之内,“奉神”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众人脸上的畏惧让他满意非常。

“还是太年轻了,想出这个自投罗网的办法。”

3.

在“奉神”的驱使下,面色苍白的梧军正一个接一个进入帐中,众人在苦苦支撑许久后选择了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将前桥拥在最前方,以手环的力量将敌人挨个弹出门外。

可是敌人太多了,纵然有赵熙衡在旁提供稳定电源,前桥还是渐渐力不从心。

“猫玩耗子,就不能给个痛快的吗?”赵熙衡先受不了了,方才与他交谈的方在常已因拒不信神而被铡死,尸体就遗落在帐前,“一铡刀了结得了,怎么还有心思做这种事啊?”

“手环的力量和它互斥,我猜它是杀不死我的。”可即便如此,前桥也觉得希望渺茫了,围而不攻,只是慢性死亡而已。

成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那就更该杀郡卿了。”他的话引来对方的不满,赵熙衡泄愤般将矛头对准成璧:“没完没了是吧?这什么节骨眼,还要内讧,你有病吧?”

“杀了你,没人给殿下充电,手环迟早没用,为何不杀?”

成璧这个呆脑瓜在关键时刻还挺一鸣惊人的,众人都随着他的话疑惑了一下,赵熙衡也奇道:“是啊,我们都动了先杀赵寿徵的念头,它怎么就不杀我呢?”

为何不断电源,为何还让她以手环困兽犹斗?前桥想到和“奉神”的对话,皱眉道:“它根本就不懂这手环是做什么用的。”

赵熙衡道:“可手环的确是从它这儿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