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换头文学’?”

“就是说,这个故事原本的主角未必是我,只是因为我比较火,知名度高,就把有关别人的黄文安到我的身上,改个名字,吸引眼球……这个‘澜儿’,是原本女主角的名字。”

梁穹看着她平静地分析这些细节,感觉有点荒诞,前桥却拾起某两本书道:“这两个故事情节也有诸多重合之处,都是妖狐托生,魅惑敌军将领,只是细节不同,所以很可能出自同源……整理此书时大概有底本,抄书者不加分辨,抄错了。”

前桥知道继续查下去只怕很难,于是让梁穹叫来施克戎这个“兴国通”和土著张策,张策一早听闻最近发生之事,臊着脸不敢看她,前桥道:“你以前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是……”

“从黄色小说里?”

“不不,”张策把头摇成拨浪鼓,“兴国有以宫廷故事为题材的说书,兴盛于茶楼酒肆,荆国贵女的风流韵事很多人爱听,故而不仅听闻殿下,还有与二皇子联姻的安吉郡主……从前还有云景亲王。”

好么,合着荆国那些女的一个没放过,要不是因为乐仪是“边陲野民”,名气不大,还得算她一个。

“那你听说过‘澜儿’么?”

看张策样子有些迷茫,施克戎道:“殿下从何处看到的?”

前桥便将书中所见对他讲了,张策道:“是狐狸精吗?我们这儿民间传说里,狐狸精的名字常叫做‘澜’,它们有在战场上呼风唤雨、魅惑敌军的能力。”

施克戎沉吟道:“是,我也曾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前桥便让他们去至书肆遍采书籍,找出和这个“澜儿”有关的故事,搜罗整整五日,采集到数本旧书,女主角无一不是狐狸精,惯会用狐媚之术魅惑敌军,帮助国家打出奇仗,滋扰邻国安宁,后为神仙收服,暴毙而亡。这是张策耳熟能详的故事,却有一本书情节十分丰富,不仅有“澜儿”自己的故事,还涉及她的家人。故事中“澜儿”同另一个妖物有染,生出小狐狸精“铮儿”,又魅惑了国家的王子,成功跻身贵妃。

前桥还没反应过来,梁穹成璧施克戎等人惊道:“谢小澜?!”

这个名字何等熟悉,前桥道:“飞羽将军谢小澜?”

“谢将军的女儿就叫谢铮,季优将军去世后,国舅爷改嫁其密友谢将军……想来这位‘王子’,是指国舅爷了?”

前桥马上核对故事细节,果然地名和军队建制与六十年前那场荆兴大战多有相合之处,情节却和军事无关,文中“澜儿”赢得战争胜利靠魅惑将士和“睡服”敌军将领,用词极尽羞辱。

前桥读罢,愤懑之情比见自己当了黄文女主角更甚。国舅爷府的“玄门奇阵”犹在眼前,飞羽将军至今仍是固砾军难以忘怀的虎胆将领,“齐渡大捷”六十年来成为觐坞为之骄傲的一场硬仗,如今竟变成与床褥和身躯紧密相关的肮脏情事。

“原来是这样,大败兴国的飞羽将军被污化为妖邪,成为市井传说,如今人们多不记得源头,这故事又转移到我身上。”前桥冷冷道,“我还抱着友邦交流的心态来玩,却给我送上如此大礼,这个国度从上到下都恶心透了。”

还和谈?还联姻?皇姊怎么不打他丫的!玉龙山北麓三城太少了,狗屎国家,去死吧!

张策作为兴国代表,战战兢兢地承担了所有人的怒意。飞羽将军对于众人是不容亵渎的存在,公主也是。况且流言蜚语一旦传播难有尽时,创造污名容易,正名很难,几十年后,如今捕风捉影的东西难免变成常识,作为全民记忆窜入历史都是有可能的。

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也能得到公正的书写吗?前桥对此已经不抱希望。

127.月黑风高老猫妖5236字

127.月黑风高老猫妖

1.

再次踏上旅程,所见愈发萧瑟,阳春四月在这里完全是另一个模样,农田覆盖着厚雪和杂木,路旁多是缺了门窗的无主房,千里无烟,鸡犬不闻。

杞城相比于眼前之景简直体面到割裂,前桥又想起梁穹说过的话,兴国皇室纵然买粮也不会救济灾民,余人捂紧腰包,各扫门前雪,在城镇还没法切身体会灾害严重,到了郊野,荒凉的比照才令人心惊。

沿途并无合适落脚处,只能稍事休息,继续赶路。兴国领土其实和南郡差不多大,却因地形复杂,路基本修得弯弯绕绕。眼看离敏都只隔一座山,还要绕上一大圈才能接近。

她们在一个名叫望迁的城市驻足,多亏兴国的腐败内政,外来者只需要花些银钱打点,便可让城吏抬手放行。说来也是奇怪,如此不负责任,却达成某种微妙平衡,尸位素餐到极致,也不拘束民众自谋生路。兴国商贸如此繁盛,商人如风中的种子一样飘散在周边各国,想来和官府的放任自流有关。

这一路走来,行贿已成惯常,望迁城吏连遮掩都懒得做,伸手比个数字,示意她们如数塞进腰包,通关费到手立马放行,一秒都不耽搁。

可偏偏如此不巧,这回她们碰上个没眼力价儿的过路人,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人先是不怀好意地站在不远处冷冷旁观,直到官吏示意前桥等人入城,才发问道:“如此便不查验了?”

兴国话她们大多数人听不懂,于是这声杂音被自动屏蔽。没人搭理他,可此人脑子就像缺根弦,铁了心要和“不良风气”死磕到底。

“从哪来的,来干嘛的,只要钱到手,问都不问?城吏当成阁下这样,难怪望迁此月有众多凶案发生。”

那城吏无法再装聋作哑,不悦道:“凶案频发是捕快无能之故,同我有何干系?你是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

那男子不苟言笑,肃颜瞠目,较多的下眼白将他衬得像一条发怒的豺。刚被人反驳一句,他身后就蹿出几个壮汉,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样子挺不好惹。

城吏见他意欲威胁,朝周围打个招呼,几名执着兵刃的匪气同僚迅速靠拢过来。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几分,对那男子厉声喝道:“你要如何?袭击官吏吗?”

“官吏?”男子冷哼一声:“你配穿这身皮?”

这人看着凶神恶煞,实则也是嘴强王者,冷嘲热讽几句后又不再逗留,临行前用那双豺眼将前桥等人逐一盯过。他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跟班也如法炮制,直把人盯得发毛,才扬长而去。

“这人什么来头?说了什么?”

前桥在兴语听力中云里雾里,施克戎将两人对话复述一遍,前桥听罢气道:“神经病吧!行贿者那么多,偏偏跟咱们杠上?兴国每个城池都腐败得一团糟,他就像才知道似的。自诩正直,属实可笑。”

她对兴国人早已尽失好感,进了城后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那人的踪迹再未出现,他的模样却被前桥牢牢记住了。材质不错的衣着加上一群随从,不像是简单的江湖人士,那张臭脸搭配白眼着实讨厌,仿佛谁都欠他的钱。

……欠钱?难道刚刚行贿露了财,又遭人惦记了?

“兴国这破地方雁过拔毛也就罢了,别是吃人不吐骨头吧?他刚才还说‘凶案’,什么凶案?”

施克戎摇头,他并不知情。想来兴国受灾以来民生凋敝,吏治腐败成这样,抢夺偷窃之事肯定也时而发生。

为了确保安全,这回寻了个带院墙还养狗的客栈下榻,前桥对兴国成见不小,看客栈掌柜都形迹可疑。他安排人拴好马匹,急急引众人进屋,明明太阳还未落山,他可倒好,直接将门板合了。

屋里骤然漆黑一片,前桥莫名其妙道:“怎么着?黑店?”

那掌柜掌了灯,道句“客人莫怕”,亲自引她们去往客房。

窗外天色大明,屋内却要点灯,众人大惑不解,施克戎问:“为何这么早打烊?”

“客官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最近城里可不太平啊!有人为求钱财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一月内已经发生四起命案了。客官切记不要晚归,若本店将门窗封了,任谁敲都不会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