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前桥在施克戎身旁垂手立着,余光看到姜丞相和太子分列两席主位,其后诸人依次排列入席,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便被人拍着肩膀使唤走:“别杵着,快去告诉舞乐队伍来在门口候着!”

果然哪里应酬都少不了唱跳表演一条龙,荆国也不例外。前桥遵命,屁颠屁颠跑去催场。

几个擂鼓的乐者闻言打头先行,身后跟着十来个跳舞的汉子,他们舞裤上的银色装饰叮当作响,赤裸上身,仅挂饰品在项,将白皙皮肤和身体线条充分展示出来。

前桥一边跟着一边瞪眼,所谓“舞乐”原来是这么个形式吗?

……也太荆国审美了,那群兴人受得了吗?

她完成任务,去找施克戎汇合,对方对她耳语:“这里活儿多,殿下随我来。”

她在施克戎带领下躲进一个管事者无暇照看,很方便偷懒的角落,场上的热闹只能看见一丁点,但目之所及处,这群汉子的鼓乐舞蹈还挺养眼。

怪不得从前魏留仙爱往乐舞坊跑呢,谁不喜欢美丽的肉体啊?她都想把府中那群闲置的使奴组织起来,排演几场舞蹈,如果效果好,就在京都开个巡回展演,也算没有白白吃她府里好几年的牛。

“这个表演不错,可惜不能看到全貌。”

施克戎小声道:“那待会儿属下再寻觅一个位置。”

她算是看出来了,施克戎的副业绝对是研究开小差的,对摸鱼的精通绝不亚于易容术或者武功。他果然又踅摸到另一处视野更好的摸鱼天堂,然而舞乐表演早就结束了。

“殿下放心,过会儿肯定还有。”

“对,表演嘛,哪能只有一场。”

彼此安慰不枉此行,对绝佳摸鱼场所拍掌叫绝,还没高兴多久,后脑勺就挨了两下。二人回头,见一位管事官不悦道:“又是来这儿躲清闲的?!都给我进去拾餐渣!”

原来此地过于热门,已经变成摸鱼知名打卡处,早被管事人员盯上了。施克戎一听要入内,连忙道:“不成,我们不懂侍宴,是在厅外伺候的。”

“谁叫你们侍宴了?是让你们拾餐渣!”管事官不耐烦道,“将干净渣碟给侍者,再把用过的拿出来,快去快去,动作要轻。”

施克戎心中暗道不好,正想找借口逃离,还没说话就被搡进等待拾餐渣的队伍,贸然出去太引人注意,他只好硬着头皮,在一伙人的带领下前进。

眼看要进入厅内,前桥的队伍又和他分开,他忙对管事者耳语:“我也去那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废什么话,快点跟上!”

他唯有跟着队伍,目光担忧地追寻前桥的身影。前桥倒没他这么不安,反而乐意得此机会接近兴国政要,站在宴厅最外侧,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弓腰敛步接过渣碟,再往前走一桌,依样画葫芦。

兴国太子就坐在斜对面,从此处可以远远望见一眼,然而瞧不仔细。完成任务只需替换三桌渣碟,她随众人退出后,发现这是个好活儿,既轻松又没存在感,于是主动向管事官建议道:“我接下来还想拾餐渣!”

“想什么想?你去那边,引如厕的女客去方便。”

果然委托任务总没有误打误撞尽心,前桥佯装去别处报到,被随后赶来的施克戎拉住:“姑奶奶,您快吓死我了,您答应过不要擅自行动的!”

“喂,明明是我们两个偷懒被抓了。”

前桥刚喊了声冤,施克戎便严肃道:“这管事官不是我们的人,我还是带您去找凝云堂吧。殿下莫要一时兴起,再对她人开口了,您也知道火霞旗对疑似细作的一贯态度,如今我们的易容谁也认不出,万一被怀疑,是没有辩白机会的这并非玩笑。”

前桥知道孰轻孰重,随他向“组织”走去。凝云堂总有识别自家人的方式,和施克戎对接上后,给前桥安排了更加轻松的活:给宾客休息用的偏屋卷门帘。

如此虽然可以安心摸鱼,倒是离她“心心念念”的兴国太子越来越远了。

“我在这儿能看着啥啊?还不如倒渣碟呢,至少能知道他们吃了啥。”

施克戎道:“您身份贵重,这风险冒不得,万一您被认出……”

拜托,对自己的易容技术有点信心好不好!宴会传来的丝竹声已经淡到几乎听不见,前桥气道:“我觉得你就是想躲清闲,可我不是来摸鱼的啊!”

施克戎百口莫辩,前桥郁闷地当了会儿无所事事的“卷帘大将”,便见施克戎对她使了个眼色。

她向一侧看去,克制意外带来的表情变化。一个身穿绀青色礼服的身影正向她们缓步走来,远离人群的安吉郡卿收敛了世故的微笑,面无表情的脸阴沉得好似北地今日的天空。

124.国之大蠹6526字

124.国之大蠹

1.

赵熙衡?

他怎么来了?刚才入内她在席末,连照面都没打,前桥敢确定身份没有暴露,可他为何会突然来此……

赵熙衡在她的千种猜想下慢慢悠悠走到身旁,确切来说,是走到偏屋的门口,向她问道:“内部有卧榻么?”

领教过他对原主的了解程度,前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只压着声音说了句“有”,赵熙衡便道:“我去躺躺。”

她作为“卷帘大将”的第一份工作竟是给赵熙衡卷门帘。不苟言笑的郡卿保持慢悠悠的步调进入屋内,留下前桥和施克戎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她俩没法交流,单从眼神也能看出,彼此对其突然造访皆是一头雾水。屋内隐隐传来鞋子落地的声音,随后木榻发出一声轻响,赵熙衡应是躺下了。

宴会才进行到一半,他就出来躺着?前桥本能觉着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施克戎也深感怀疑,借着倒茶的机会入内探看。只见赵熙衡半靠在枕上,将双臂枕在脑后,神色恹恹地看着在面前走动的人影,突然出声唤道:“憋闷得很,你过来为我打扇。”

施克戎放下茶壶,转而拾起桌上摺扇,对方的目光也随即向他手中看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罢了。舟车劳顿,你还是帮我捏脚吧。”

他倨傲的神色仿佛还在熟悉的府邸,脚也毫不客气地伸到对方眼皮底下。易容下的微表情不易展现,倒让施克戎给出比内心更加淡定的反应。前桥听见里面没了动静,猜着足底按摩已经开始了。

从前凝云堂人还嫌她太过骄矜不好伺候,如今见识到真正骄矜的主了吧?施克戎刚按一会儿,臂上就挨了一脚,脚的主人嫌弃道:“没吃饭吗?力道这么小。”他便加大力度,惹得对方舒服地哼唧起来,又嚷:“再来个人,为我打扇。”

凝云堂的管事者早察觉到异常,及时安排一人入内,前桥仍站在门口,听见赵熙衡又在挑刺儿:“哪有这么扇的,从前没伺候过人吗?”

“奴……”

“愚笨,扇得我身上直发冷。罢了罢了,站到一旁,来人,再给我添炉炭火。”

他半躺着吆五喝六,一会儿要东一会儿要西,把人们指使得团团转,前桥目见人来人往,退出走入,最后不知是那活祖宗彻底满意了还是精神不济,总算安静下来,将其他人赶走,卧在榻上打起轻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