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要入京完婚了,想见你一面。”

陆阳只负责传话,让她自己做选择,可结果如何,他早已胸有成竹。

那天晚上,魏留仙将赵熙衡的所有来信从暗匣中拿出,一封一封整齐堆放在火盆旁。她想烧个干净,可拿着火石的手颤个不停。

“你为何不肯为他反抗一次?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错过这回就再无转圜了,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他再次在耳边呓语道。

她深知自己正被对方摆布,可瘾已深种,自我厌弃已在内心发芽。她没有掌握太多排遣负面情绪的方法,时隔半年之后,重新踏足青楼取乐。

是夜,梁穹彻夜未眠,等她直到次日黎明,才见她醉醺醺地被成璧架回。

“殿下去了何处?”

梁穹焦急地查看她的状态,确认无恙的同时,也从衣上浓郁到刺鼻的香气中得知了问题的答案。

“霞麟阁。我拦不住,拦了也不会听我的。”成璧气恼而无奈,将她交给梁穹,道,“听说了吗?兴国使团已动身了,那个阴魂不散之人,很快就要入京完婚了。”

这也是梁穹多年的心结,他望着魏留仙憔悴的醉颜,喉咙上下一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强忍困意为她更换好衣物,擦洗干净手和面孔,做完一切庶卿该做之事后,听见她睡梦中无意识的呓语。

“熙衡……”

她轻声呢喃的两字如重千钧,把梁穹封印在床侧,他愣愣地望着床上之人,手中还执着杯醒酒茶。人是如此陌生,熟悉的五官组成一张模糊的脸,如同多年同床共枕也无法相交的异梦。不知过了多久,茶的温度将他烫醒,胸口传来的巨大痛楚顿时压得他呼吸不畅,梁穹将茶杯撂下,躬身按住患处,喘出一口浊气。

昏睡之人未察,他却已因常年的委屈不住泪涌,泪珠好似破碎的真心,滴滴答答溅在锦被之上。梁穹僵在捂胸口的动作许久许久,连呜咽都压抑无声,直到可以收敛情绪,调整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将桃蕊唤到身旁。

“你留在内室照顾公主。”他吩咐道,“我去隔壁厢房补眠,若公主醒了,你来叫我。”

他说罢匆匆离开,好似毫无留恋。桃蕊一愣,连忙称是。

直到夜色再次降临,魏留仙才彻底醒来,她捂着头上宿醉的钝痛,听罢桃蕊的描述,终于记起自己饮酒放荡之行,懊恼与失望再次挤入脑中。

令桃蕊离去后,她曲腿缩在床上,将头深深埋在双臂之内。

前桥一直游荡在身旁,担忧地注视着她,虽然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忍不住出言相劝。

“你……你不能再找陆阳了,快去见梁穹吧,去和他说开,别死撑着了,这已不是你一个人能撑下来的了……”

“梁穹一直在关心你,你真的看不到吗?你们何必互相折磨,让小人得逞啊!”

前桥印象中的魏留仙坦率而坚韧,从前遇见多崩溃的事,都没有过号啕大哭,如今却佝偻着腰,将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擦到两袖尽湿。她突然像是听见了前桥的劝告,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匆匆汲上鞋子披上外衣,推开房门,于夜色中向着梁穹所住的东院飞奔而去。

前桥飘在她身旁紧紧跟着,风声呼啸穿过身体,她惊讶于自己如此大度,心中不仅毫无妒意,反而充斥雀跃对,去找梁穹,快和他说清楚!明明是互相关心的两个人,何必心生嫌隙,被人找到机会横插进来啊!

魏留仙跑在石板路上,脚步踏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一路传到点着灯的室内,未等奴仆禀告,她就砰地一声推开梁穹的房门。对方正执着笔坐在案前,徇声抬头看她。

醉酒的头痛仍旧作祟,魏留仙靠在门口把气喘匀,用一双通红的眼,疲倦而忧伤地望着梁穹。

“庶卿……”她唤道,“我是真的……曾经……想要和你重新开始。”

梁穹沉默地看着她。

“可他好像梦魇……我放不下,也逃不掉。”

魏留仙忍着泪水,牙关紧咬,如同她同样绷紧的心弦。梁穹缓缓将笔放下,站起身来,却没向她走去。

她失神地呢喃道:“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我已经受不了了。今晚你来陪侍,不需要他人代宠。我不想等了,你最好能让我忘了他。”

梁穹仍旧站在原地,没给她任何回应。前桥知道他是因凌晨发生之事而伤心,可魏留仙的那根心弦也快断了,她走上前,不由分说将梁穹往内室拉去,梁穹不肯就范,她干脆将他按在桌上,任笔架竹筒和文稿噼啦啪啦滚落一地。

梁穹始终死死拽着腰带,从未对妻主反抗的他此刻分毫不让,怒瞪魏留仙的双眸似含怨恨。魏留仙见不得他这眼神,几番拉扯没将他制服,亦没精力从头到尾对他讲明一切。陆阳的声音如同魔咒,再次于耳旁呢喃呓语,那根岌岌可危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梁穹脸上,也结束了所有撕扯,魏留仙抓着对方领口骂道:“你是庶卿!我想忘记他,你能不能让我忘了他?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让我忘了他!”

她是在求救,可惜没人能听懂。梁穹脸上残留着巴掌的红痕,倔强地盯住她,泪水也从眼角流下。

“这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错误!”他终于忍不住道,“无论谁在你身边,无论我低三下四为你做什么,你都没法忘记赵熙衡。你以为我真想嫁你吗?若我有办法选,从一开始就不会当你的庶卿,还需要忍到今天吗!”

言语的利刃将虚伪划破,只留下一片难堪的死寂。魏留仙默默望了他许久,她明白这是气话也是真言。领口的抓痕最终化成无法抚平的褶皱,她脱力地松开按着梁穹的手,整肃了衣服,一声不吭地离开。

成璧在梁穹房外与魏留仙擦肩而过,见她神色如常,而梁穹屋内一片狼藉,连忙跑进来问道:“怎么了?你们刚刚在吵架?”

“……”

梁穹蹲在凌乱的地上,总算缓过神来,对刚才冲动之言懊悔不已。他担忧地看向门口道:“你快跟住公主,太晚了,别让她一人出府去。”

成璧借着灯光看到他面颊上的掌痕,惊诧道:“她打你了?!她竟打了你?”

梁穹皱眉道:“是我话说重了……你别多问,快去跟着。”成璧虽然不悦,还是依言出门去,不久后回来对梁穹道:“她没出府,在寝殿睡下了。”

“有谁陪着吗?”

成璧道:“桃蕊说是陆公子。”

梁穹半是释然半是哀伤地叹息,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不再言语。前桥却立在一旁,心头隐隐发凉。

她怎么忘了,这是发生于原作的故事,她只是旁观者,改变不了任何人的想法,亦无法阻止魏留仙被陆阳折磨到崩溃,决定去见赵熙衡。

如果她没去,自己就无法穿越过来。可若顺其自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赵熙衡是如何成为原作公卿的?难道魏留仙当真为他放弃了一切?

可这才不是双向奔赴,建立在虚假和利用之上,算什么双向奔赴啊!你个傻逼作者诱荷plus,你到底在瞎写什么啊!!!

她纠结地看着寝殿的方向,内心万分抗拒进入那个房间,再次看到施加精神折磨的陆阳,更不敢想此刻里面正发生什么。

结局无法改变,时间无法回返,她的劝阻也没法传递到魏留仙耳边,可她几经犹豫,还是无法消减对魏留仙的担忧。最终还是眼一闭,牙一咬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