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大夫瞧他面色红润,心里也放松了几分,说实话,看多了这小子病恹恹的样子,乍见他这样,纪老大夫还有点不习惯,可还是欣慰居多。当初他知道段临舟要嫁穆裴轩本是不赞同的,段临舟一个将死之人,又是商贾,好端端的搅合进那高门里,未必能落得好。
谁承想,竟歪倒正着,成就了一桩姻缘。
这便是天定了。
纪老大夫将手搭上段临舟的手腕,道:“瞧你的脸色,就知你近来过得很是不错,想来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他突然顿住,竟收回手搓了搓自己的指头,段临舟道:“如何?我觉得自己近来好得很,孩子也应当好好的。”
穆裴轩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老大夫定了定神,又探了脉象,过了许久,他才抬起眼睛看着段临舟,神色复杂地说:“也不知是该说你气运好还是不好了……”
穆裴轩拧着眉道:“纪老大夫,这话从何说起?”
纪老大夫啧了声,道:“双胎,你怀的是双胎。”
段临舟:“……哎?”
穆裴轩:“……啊?”
纪老大夫翻了个白眼,说:“哎什么,啊什么,就是这小子肚子里揣了两个孩子,两个!”
穆裴轩:“……”
第122章 番外四
6
莫说中庸,就是坤泽怀双胎也是少见。
纪老大夫走后,小两口许久都没回过神,淡定如段临舟脑子里还回响着双胎二字,好半晌,才感叹了一句:“我可真是,了不起。”
他这一句话将穆裴轩逗笑了,说:“段老板果然了得。”
穆裴轩忧愁又欣喜地看着段临舟的肚子,左右没外人,年轻的宁王伸手摸着段临舟凸起的孕肚,夏季衣裳轻薄,撑圆的肚皮藏都藏不住。怎么就怀了两个呢……两个呢,穆裴轩只要一想段临舟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两个孩子,他们在慢慢长大,就有些心惊胆战。
穆裴轩道:“牧柯离开时可曾说什么时候回来?”
当年在梁都时他就常往外跑,现在到了瑞州,那是半点也待不住,常背着自己的药箱骑着自己的小驴就走了。驴是他养的,说是在外头行医时,正见着这要被主人卖了的驴有些可怜,彼时他正背着行医时村民送的果蔬米粮,沉甸甸的,走不动,索性就将驴子买了下来。
牧柯给那头驴起了个名字大蓟。
大蓟,性良,味甘、苦,可止血、祛瘀消肿。
段临舟道:“他三日前才走的,约莫要半个月吧。”
穆裴轩有些焦虑,不住地踱步,说:“得让他回来,这几个月就在瑞州别去外头了,”说罢,又吩咐分墨,“去将瑞州最擅接生的人都带来王府……不拘瑞州,让闻风院的人去查,接生过双胎的最佳,虽然还有几个月,让他们先在府上待着……”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笑了下,说:“急什么。”
“还有几个月呢。”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的神情,叹了口气,道:“……临舟。”
段临舟仰起头看着他,伸出手,穆裴轩握住了他的手指,凑唇边亲了亲,又贴脸颊边蹭了蹭。段临舟勾了勾他的下巴,笑道:“欢不欢喜?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会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穆裴轩说:“欢喜。”
“我只是……有些担心。”
段临舟道:“不用担心,上天既已经赐予了我们两个孩子,总不致再让你我一场空。”
相较于孩子,穆裴轩更担心的是段临舟,产子不易,中庸尤其如此,穆裴轩岂能不担心?可无论如何,他定会竭尽所能,护佑他们父子平安。
7
这一年注定是个兵戈之年。
瑞州自出兵平定刘子异叛军,休养生息三年之后,再度出兵,穆裴轩并未亲自出征,领兵的主帅是付岳,徐英和周自瑾等人为副将,一道北上迎击南侵的胡人。这一回出兵是暗中出兵的,穆裴轩遣了使者带着他的亲笔印信去找秦凤远密谈,或许是出于大局,抑或是对故土还有几分眷恋,秦凤远终究是同意和穆裴轩联手,半月后,定下两军一明一暗,夹击胡人的计策。
出使秦凤远军中的谋士是个叫杨善的天乾,约莫三十来岁,颇有些才干,他回来后便和穆裴轩禀报了出使一干事宜,临行前,踌躇片刻对穆裴轩说,以他在西北军中之见,只怕要起乱事。
穆裴轩一怔。
秦凤远年少成名,威名赫赫,如定海神针一般,戍守在大梁的西北,好似有他在,就永无西北之患。他是军中不败的传奇,纵然心高气傲如穆裴轩,提及秦凤远,也不由得肃然起敬。杨善对穆裴轩不曾隐瞒,道是西北军中似有人对秦凤远执意南渡颇为不满,他已经攻下了梁都,本该休养生息,不过半年就再度出兵攻打衡州,乾纲独断,一意孤行。
更要紧的是,秦凤远信香失控,以致军心不稳,人心思变。
而今大梁以北,半壁江山已归于秦凤远之手,梁都又是富庶之地,繁华迷人眼,保不住有人不愿再打仗了。
这些事情,秦凤远未必不清楚,可他还是执意出兵衡州,自毁一般。穆裴轩心中有几分怅然,莫名的,又有些感同身受。他不由得想起当初段临舟险些死在那一箭下,若是段临舟出事,他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这天下掀个天翻地覆。
穆裴轩虽未随军出征,可公务只增不减,好在这两年西南风调雨顺,并未有发生大的天灾人祸。穆裴轩年轻,可他在军中待得久,惯以军法治下,奖罚严明,手腕铁血,底下人倒也不敢欺上瞒下,懒怠糊弄,瑞州一带姑且可称得上吏治清明,在这乱世之中倒也是极为难得。
去玉安之前,穆裴轩从未对帝位有过想法,可玉安一行让他明白,只有登上那个位子才能握住自己的命途,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不再为人刀俎,任人宰割。即便是被史书断为乱臣贼子,受世人唾骂,他也不在意了。功过是非本就是留于后人评说,他不惮背负骂名,只是想,他到底是辜负了安南侯府的百年忠魂,来日百年之后再向他爹和大哥请罪吧。
段临舟肚子里怀的是双胎,到了孩子六七月份时,渐渐显出双胎有的分量。他身子重,行走久了就腰酸腿疼,可纪老大夫叮嘱过,平日里走动走动,对孩子生产有好处。每日二人就会在廊下慢悠悠地走几圈,时已经瑞州已经很热了,湖中栽了荷花,花开得极好,粉的,红的,枝枝娉婷,风拂过都似染了荷香。
柳三九自打知道段临舟怀孕之后就扎在了宁王府,日日都要盯着段临舟,见段临舟爱吃酸甜口的果子,说:“坊间说酸儿辣女,三哥是不是要生个儿子?”
“也不知是天乾还是坤泽,”柳三九眼睛亮晶晶的,说,“我觉得坤泽好,乖乖巧巧的,将来我教他练刀,哪个不长眼的天乾犯他面前,一刀一个”
他还比划了一下,切瓜似的,流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公子可是怀的双胎呢,说不得一举得了天乾和坤泽。”
柳三九不喜欢天乾,闻言皱了皱鼻子,勉强道:“不过三哥生的天乾,想来不会那么招人嫌。”
段临舟微微一笑,说:“说不定是个如我一般的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