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他,只想要他。
五日情期的欲海沉浮,萧元鹤生生捱了过去。再见萧元悯是在第六日,他来寻萧元鹤。
下人在修整窗棂,萧元鹤袖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像是在看拆下来的窗格,又像透过窗子看向院中的芭蕉。
“小鹤,身体可好些了?”萧元悯问他。两日前他曾来寻萧元鹤,却被楚侧妃拦住,道是萧元鹤得了风寒,让他改日等萧元鹤好些了,再让他去见他,萧元悯只得作罢。
萧元鹤抬起眼睛看着萧元悯,轻声说:“好些了。”
“劳二哥挂念。”
萧元悯敏锐,隐约觉出萧元鹤今日有些不对劲,有些心不在焉的,客气疏离得过分倒也算不上过分,萧元鹤在别人面前一贯如此,鲜少这样对他。
萧元悯竟有些不习惯。
萧元悯说:“过几日父亲想办击鞠赛,小鹤,你去吗?”
萧元鹤道:“二哥会去吗?”
萧元悯笑笑,说:“自然。”
萧元鹤点头道:“我去。”他说得如此不假思索,好像是因着他去,自己才去的,萧元悯恍了恍神,心里那点不适就不见了踪影。
突然,一个小侍捧着一盅黄汤走了进来,萧元悯扫了眼,是个中庸小侍,脸生,随口就道:“你身边的枕墨呢?”
萧元鹤说:“告假回家了。”
他目光落在那种药上,垂下眼睛,抬起那盅药眼也不眨就灌了下去。萧元鹤脖颈修长,肤色白,线条流丽,玉也似的,极合握在掌中细细地把玩。
萧元悯错开眼睛,萧家人都生得好,楚侧妃是玉安一顶一的美人,萧元鹤承袭了其母的姿容,若非性子太冷,只怕不知要招多少坤泽喜爱。旋即,萧元悯后知后觉地想,小鹤……好像常喝药。这不是萧元悯第一次见萧元鹤喝药了,这个年纪的天乾,又是自小习武,身体正当结实,怎么会三天两头的喝药?
萧元悯说:“这是钟大夫开的方子?”
钟大夫是信王府中专给主子看诊的大夫,萧元鹤抬起脸,嘴唇湿润,道:“母亲寻的大夫,”他顿了顿,若无其事道,“调养身子的。”
萧元悯蹙了蹙眉,道:“好端端的,怎的用得上一直调理身体?”
萧元鹤没有说话。
兄弟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萧元悯便离开了,将出门时,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萧元鹤屋中燃的香,比以往更是馥郁,其间竟隐约能剥离出几缕异香那是萧元鹤的信香。
击鞠又称打马球,历来为大梁士族所推崇,信王好击鞠,萧元启等人自小研习,自也是个中好手。
玉安就筑有偌大的击鞠场,赤旗猎猎,又是个初夏的好天气,击鞠场上骏马打着响鼻,尾巴轻甩,蓄势待发。信王年轻时常下场亲自参与击鞠,而今年纪大了,便高坐榭台观战。
这一回却和往常的都不一样。萧元悯和萧元启是亲兄弟,二人总是一队的,这一回二人却分了开去。萧元启别的或许不行,击鞠却是信王亲自教出来的,最是出挑,他说今日要和萧元悯切磋一番。
萧元悯身边是束着红色抹额,一身鲜亮红色劲装的萧元鹤,萧元瑞不起眼,被归入了萧元启一列,两队人马如常寒暄了一番,便各自上了马。
萧元悯对萧元鹤说了声小心。
萧元鹤看了眼萧元启身后的人,俱是玉州士族,当中有两个也是击鞠场上的常客。
萧元悯知道萧元启今天想赢他,他也无意赢萧元启,可怎么个输,却比如何赢更讲究。萧元悯来前就和萧元鹤说过,这场击鞠赛他不会赢,萧元鹤不是蠢人,自是明白其中缘故。他不在意输赢,能和萧元悯在击鞠场上并肩作战,于他而言,已经是再好不过。
尽管他心里想要萧元悯赢。
这是一场苦战。日头渐高,驭马疾驰在广阔的球场之上,小小的一颗马球辗转于球杖之下,腾转运动如流星。日头渐高,击鞠场上气氛渐趋热烈,双方僵持难下,都是弱冠上下的年轻天乾,正是年轻气盛,眼见两队得分相仿,当中一人求胜心切,竟在萧元鹤将马球一杖送至萧元悯身边,他将将抬杖挡住马球,正要击球过球门时,横生出一支球杖击向萧元悯胯下骑的枣红骏马。
“二哥!”萧元鹤无意间看得一眼,脸色骤变。
那方萧元启听得惊呼,也看了过去,“阿悯!”
萧元悯身下骏马吃痛顿时昂起长蹄,发狂似的跑了起来,他一击落空,另有一支球杖拐了球,将马球送入了球门。可无人在意,所有人都教这一变故惊呆了。萧元悯伏下身子,竭力制住奔腾的骏马,所幸他马术上佳,反应又快,不曾被马掀了下去。
等马渐渐慢下来,萧元悯一翻身下马,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得移了位。萧元鹤一直骑马追赶,见萧元悯稳住了马方长松了一口气,顾不上其他,下了马就扶住了萧元悯,“二哥,没事吧。”
萧元悯脸色有些发白,摇摇头,道:“不碍事。”
萧元启也赶了过来,紧张地看着萧元悯,他虽想赢萧元悯,却从未想过让他出事,“……阿悯。”
萧元悯对他笑笑,道:“大哥,我没事。”
萧元启张了张嘴,可又实在不知说些什么,转头就狠狠踢了拿球杖击萧元悯马的那个世家子,道:“谁让你”话没说完,一道身影已经越过他,直接将那人按在地上,拳头就用力砸了上去。
场上的天乾们都愣了愣,是萧元鹤,他脸色阴沉,一拳一拳打在那世家子脸上,直将对方揍得哭爹喊娘。
萧元鹤素来不合群,冷着一张脸,自也没人爱贴上去,却还是头一遭如此暴怒。那世家子也是出身玉安望族,场上有人反应过来,忙去拉架,萧元鹤却似疯了一般,满手都是血,按都按不住。直到萧元悯抓住了他的手臂,“好了,小鹤。”
萧元鹤冷着脸,一言不发。
一场击鞠赛无疾而终。
萧元鹤下手没留情,指骨上尽都是血,大夫替二人看过诊,没有大碍,留下伤药就被萧元悯屏退了。萧元悯拧了湿帕子擦着萧元鹤手指的血迹,帕子温热,萧元鹤回过神,垂下眼睛看着萧元悯修长干净的手指,一点红痣生在腕子内侧,随着萧元悯的动作时隐时现。
萧元鹤没来由的有些口干舌燥,低声叫了句:“二哥。”
萧元悯:“嗯?”
萧元鹤抿抿嘴,不吭声。
“你啊,”萧元悯无奈摇头,“下那么重的手,明日白大人定要去父亲面前状告你。”
萧元鹤道:“随他告。”
“他今日就该去拜谢佛祖,二哥你平安无事,”萧元鹤语气森寒,“否则他今天就别想走出击鞠场。”
萧元悯顿了顿,看着萧元鹤,他突然不动,萧元鹤下意识地仰起脸看向萧元悯。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二人形容未整,萧元鹤头上红色抹额也未摘,长发高束,眉眼含煞,愈发显得少年冶艳凌厉,如出鞘青锋,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