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从谢叡瑫幼时便念叨着已逝的二老爷,但凡谢叡瑫做错了什么便是对不起已逝的爹。
这些年,他活的太压抑了。
谢叡瑫感受到周遭都是不善的目光,长辈们望向他时是恨铁不成钢,兄弟们都是瞧不起,他打小就被人管着,没有一日做过真正的自己,这一次他要如自己的愿行事。
他抬眸望向国公爷,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冷淡:“丽娘已经有了我的血脉,我要迎她入门做平妻。若是虞氏能接受,便这样稀里糊涂过下去,若是她不愿,那便和离,一个妒妇,没资格做正房奶奶。”
话落,内室一片寂静。
齐老夫人闭了闭眼,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二太太指着他,气的脑袋里头嗡嗡响,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虞氏眼泪几乎要流尽了,她愣愣的望着丽娘,只见她捂着自己的小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虞氏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他们怎么都不肯说,原来早就珠胎暗结了,这样的丑事也能说的这般凛然。
众目睽睽之下,国公爷却沉着脸起身,先踌躇了几秒,然后直接朝着谢叡瑫踹了重重一脚。
谢叡瑫本已经跪了许久,跪的膝盖都麻木不堪了,他承受不住直直倒了下去,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丽娘愣住了,她没想到国公爷竟然这般决绝,瞧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可发起狠来竟然不管不顾了。这可是他的嫡亲孙儿啊,若是出了什么人命可怎么好。
她不由得慌乱起来,只是磕了磕头尖声哭道:“国公爷饶命,国公爷饶命,一切都是我的错,莫要怪罪二郎。我,我走便是了。”
说罢,她挣扎着要起身,偏偏谢叡瑫竟然撑着身子拽住她的衣袖,眼神无比坚定,当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
二太太哭的不能自已,一边大太太和三太太忙上来扶她,三太太摇了摇头连连急道:“二郎你糊涂啊,实在是糊涂至极。”
大郎君谢叡琮一直站在旁边瞧着,此刻上前两步道:“祖父,孙儿派人请郎中来瞧瞧,二弟是做错了事,可他这副模样实在是……”
国公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曾吭声,齐老夫人忙给了长孙一个眼神,谢叡琮会意立马让人去请郎中,又吩咐小厮将人抬到暖阁去。
三奶奶姜氏瞥了自家夫婿谢叡瑧一眼,悠悠叹了口气。
齐老夫人扫了眼众人,身心俱疲道:“好了,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瑫哥儿媳妇,你先带着澄哥儿回去歇着,澄哥儿还小,他是无辜的,今日他也受惊了,你也好好歇一夜再想一想,明日一早,再来告诉祖母你的心意。”
虞氏起初还觉得愤懑可笑,可眼下已经慢慢平复下来,颇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了。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抱着澄哥儿起身,旁边仆妇丫鬟们簇拥着离开。
寂静的夜里,梁槐宁和谢叡珣并肩走在廊下,谢叡珣觑了眼梁槐宁,漆黑里瞧不出她的神情,但他莫名觉着她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梁槐宁也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侧头望了眼谢叡珣,忽然轻轻一笑道:“郎君瞧我做甚?”
“今夜我瞧你一直心不在焉,可是想什么?”谢叡珣不由得问道。
梁槐宁闻言,顿了顿才缓声道:“瞧着二哥和二嫂这副模样,有些唏嘘罢了。”
“你可是为二嫂不值?”谢叡珣了然于心道,似乎笃定了她是这般想的。
梁槐宁不置可否,却温声道:“二哥和二嫂之间的事,未见全貌我不予置喙。只是今日,我瞧着在三嫂嘴里那般骄傲不肯低头的二嫂这般模样,觉着难受。”
“郎君,我不是善妒之人。将来若是你要纳妾,只要品性好,出身清白,只管告诉我我不会拦着。可若是有一日,你觉得腻了,觉着倦怠了,想要结束了,还请郎君能够坦诚告诉我。”
第十三章
入夜格外寂静,除了偶尔的飒飒风声。
谢叡珣未曾意料过今夜梁槐宁竟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而且那模样似乎不是撒谎。
她素来端庄温和,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谢叡珣回回见到她嘴角都噙着恬淡的笑意,整个人也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可今日这番话,她说的十分笃定,神情亦是严肃。
谢叡珣倒吸了一口气,他微微垂眸沉声道:“若是,我不会纳妾呢?”
梁槐宁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思虑了半晌,她淡笑道:“郎君该不会以为我是以退为进吧?我方才说的是真心话,我身边所见的男子,不论是我爹爹还是大哥哥,他们身边都有妾室通房,时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郎君往后若有此心思,坦诚相告便是了。不必闹得家宅不宁,我自问不是母老虎,非要将郎君管的严严的,仿佛大气儿都不敢出一样。”
谢叡珣听到这番话却觉得心底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有些心疼,又有几分恼意在。
总有一股无力感萦绕在周身,二人本在走动,可谢叡珣却忽然停下脚步,梁槐宁也有察觉,她回身望着他,谢叡珣生得很好看很好看,是梁槐宁自小长到大见过最好看的郎君。
他身形颀长,容貌清逸俊朗,不曾开口说话时候会让人觉着高冷难以亲近,其实是个再温和细致不过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亲事,梁槐宁说不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不能否认,初见谢叡珣时她不由自主的觉着欢喜,说不上钟情,只是觉得他生的好看赏心悦目,性情体贴,她愿意跟他相处。
可若说夫妻之间,关乎于“爱”的那些,对于梁槐宁而言还是有些遥远。也许眼下,她还未彻底适应身份的转变,从梁家千娇万宠的四娘子到谢家的少奶奶,谢叡珣的妻子,她仍然有些懵懂。
她知道如何管家,如何做好别人的儿媳,孙媳,却不知道如何做好旁人的妻子。
今日眼瞧着虞氏的这番闹剧,梁槐宁的情绪一直不高涨。她不知道虞氏跟二郎君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亲眼望着那个在亲眷嘴里骄纵的二奶奶被伤的体无完肤。
亲眼瞧着夫君跟外头的女子,那种不顾一切冲破桎梏想相守的模样,从始至终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若是日子过成这般,究竟还有什么趣味。
还要惹得家宅不宁,所有人都要担心忧虑。梁槐宁不想她日后的人生过成这般,所以自打慈寿院出来,她便有些心绪低迷,谢叡珣问起了,她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意。
但谢叡珣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谢叡珣停下脚步瞧着她,语气掷地有声,他举起手道:今日我谢叡珣在此立誓,终此一生绝不会纳妾,不会做出伤害妻室,有辱家门之事。”
“在场之人都做此见证,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梁槐宁身后的茗雾和新芽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郎君。
半晌,梁槐宁都怔怔的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她手微微一顿,抿着嘴遂慢慢舒展开来:“郎君莫要发此毒誓,入夜倒听着瘆人的很。我都听着了。”
谢叡珣望着她渐渐舒展开的眉眼,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的大石头像是放下去了一样,没有方才堵的难受的感觉了。
今日这番话全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作假的。他不是二哥,他也知道梁槐宁不是虞氏,今日这般局面绝不会重现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