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裴厌辞并不惊讶,平静地说了一个数字后,看着他的脸色由踌躇羞愧变得惨白。

他叹了口气, 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性子,不适合去大富大贵的。你去找家境殷实、主人家性情敦厚的,赚的银钱是比现在少,胜在府上仆役也少,只要你保持好品性,踏实肯干,很快能熬出头,得到重用。遇到这种人家,你就拿出今天气性来,有时候主人家挑下人,你也可以挑主人。”

那人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答话,裴厌辞已经关上了门。

今日一早,在牙人来之前,那些离府的人,每人都从他那里得到了二两银子。

那些人拿到钱后,立刻对他和太子感恩戴德起来。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

裴厌辞看了眼那人,随口向牙人夸了几句好话,牙人听了,出的价格比其他仆役更高三成。

他拒绝了,还是按照原先谈好的价格。

倘若他要对这人报复,大可接受这个价格,甚至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逼得牙人提出更高的价格。但若是牙人这边买的价格高了,对他的期望高,卖他的价格自然也高,这小伙子又没有比别人更出众的地方,有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多出钱呢。

这样的话,年轻人自然只能继续在牙人手里。商人重利,一日不卖出去,就要多花一日的钱养着,久而久之,待他的态度自然不好,刻意磋磨最后贱卖到黑坊都是常有的事。

几句夸赞的话,一两下踌躇的目光,可能就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杀人于无形,而这人此刻还惊讶而感激地看着他。

裴厌辞淡淡地翻过一页,看向下一个人时,余光瞥到门房的小厮领着几个人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到了竹柏深处。

那里的尽头,是顾九倾的书房。

书房里,顾九倾垂眸看向跪着的账房管事和两个外事大管事。

他一向更重用张怀汝和他带来的几个宦官,府内支出和收入,还有负责对外采买和外面庄园铺子生意的大管事,一直都是由宦官担任。

“府内的支出用度,需要这么大?”顾九倾指着泛旧的账面,“单单只是栽种几盆花木,就需要一百二十两?”

“禀殿下,这是名贵的蟾山金边茶花,外面已经卖到了一株八十两,还是奴才们据理力争,才三十两一株买回来。”采买管事道。

“八十两的是十年金边茶花,一年的幼苗,你说也是这个价格?”顾九倾将他账本摔在他的脸上。

几位管事纷纷脸色大变,采买大管事更是跪倒在地,惊讶中不乏恐惧,但不多。

“还有铺子。”顾九倾看着他们的神色,面容更加威凛,“你们原料进价为何会比别人家更贵一倍?这样微薄的利润,月初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跟本宫讨赏钱?”

“殿下,冤枉啊。”外事大管事跪下委屈哭诉道,“铺子里用的都是好料,是以才买的贵,张总管一直告诫奴才们,薄利多销,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客人,靠着这个,店铺一直口碑良好,在西市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奴才不知谁在殿下跟前乱嚼舌根,这样胡乱攀咬,导致殿下怀疑到奴才几人头上,那人绝对居心不良。”

“殿下,奴才几个跟着张总管出宫,为殿下效力,就是背上自己的前途性命立誓与殿下生死与共。平日里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一心一意想的都是殿下的吃穿应酬不能短着,殿下如今怎么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反而来质疑奴才们贪墨银钱。”账房管事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脸忠心耿耿的不服气。

“到底是为本宫赚钱,还是为你们自己赚钱?”顾九倾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殿下,奴才几个现在不管说甚都没用,不如等张总管伤势恢复了,你去问他吧。”采买大管事道,“张总管一边要苦苦维持府内庞大的开支用度,还要不想让殿下晓得,徒增殿下的忧虑,他四处斡旋,才有如今府里的好景象,实在用心良苦。”

“对啊,奴才们和张总管待殿下的心,对府上的人,日月可鉴。”

顾九倾后脑勺感觉到一股凉意拂过。

除了采买大管事眼里时不时泛着心虚不敢看他,其他管事都目光坦荡,乍看之下,还真会让人觉得他误会了他们。

今日一早裴厌辞拿来了账本,只是翻了翻,很快就指出了其中好几处不合理之处。

贪墨银子这事是真,就算这些管事辩驳再多都无用,有些账目连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不对劲。

本来他想逼问出这些管事贪下的银钱下落后,立刻将他们杖毙。裴厌辞一听他要杀人,便苦劝着让他缓缓,一人之言不可轻信,等他听了这些管事的话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听着也是这个理,于是招了他们过来,却是越听越心惊。

联想到昨夜,允升对张怀汝止不住的溢美之词,对他,反而只是寥寥几句带过。

不知不觉,张怀汝在府中管事和下人的心中形象,好像已经超过了他。

他被一个阉人,一个卑贱的下人,压在了头上。

这事比贪墨还要让人难以原谅。

“殿下,”门外有人适时出现,得到允诺后走到近前,耳语道:“前院传来消息,说没办法遣散走那些幕僚?”

“闹事赖着不走?”

“不是。”那人道。“京兆府的籍书丢了。”

发卖了的仆役可以等找到下家再迁籍,那些留下来的幕僚更需要籍书。

皇帝既然没挑明了这事,顾九倾还是得要亲自下一份手谕,将府上那些人的贱籍身份转为良籍。

可现在,籍书不见了。

几个管事在偏厅里端坐着,顾九倾没让他们离开,也没继续找他们问话。

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看到了眼里的嘲弄,他们开始安心地跪坐下来喝茶。

眼下代替几个管事在书房里跪着的,是京兆府的户曹和兵曹。

顾九倾眼底神色讳莫如深,任是谁都能看出霜色下蕴含的怒火。

“籍书上哪里去了?”他的声音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肃杀。

户曹忍着脑门上的汗没敢伸手擦,道:“那晚臣听闻扼鹭监有来殿下府上,顿觉不妙,便提前将籍书交给臣的妻子,并将她送至友人家,这本万无一失,可胡大人……”

顾九倾眼神沉冷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