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呢?我要找太子。”虞绯对一个黑衣人急道。
“我们已有人去禀告殿下。”那黑衣人回身收剑,抬起小臂,示意她扶,“我带娘娘先走。”
虞绯惊讶一瞬对方的称呼,立刻将手放在他胳膊上,只见黑衣人足尖一点,如只大鸟带她飞行一段,再落地借力,又继续在低空滑翔。
他们跑得虽快,却没想景逸的来势更快,他骑着一匹马,率着大众府兵,将东宫暗卫逼得节节败退,甚至有几个黑衣人似乎身死倒地。
景逸带人越过暗卫防守,直奔他们杀来。
如雨的箭矢射向身旁的黑衣人,他携着她左翻右转,迫不得已落在地上,以剑阻挡。
“娘娘快跑!”黑衣人大叫一声。
虞绯想问他,太子就没在此布兵吗?己方被打得如此惨烈,那些人马也不出来帮把手。转念,古代出兵好像都要将领的命令或虎符,景苍不允,应该没人敢擅自动手。而且东宫暗卫和朝廷禁军,本来就属两个派系。
虞绯又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
可黑衣人一个阻拦不了景逸的凶残兵马,他倒在景逸的马蹄下,无数府兵从他身上踏过。景逸见她回头,勾唇冷笑,跃马而起,举着弓箭朝她射来!
虞绯感觉自己像被猎人瞄准的小兽,无论怎样也逃不脱他的魔掌。只听“嗖”地一声,一支利箭朝她破空而来,她双腿像被钉住使不出力气逃开,或许她根本逃不开,仅一眨眼的瞬间,箭矢狠厉地贯入她左肩,强劲的力道和钻心的疼痛,令她“扑通”栽倒在地。
景逸驱马朝她飞来。
虞绯想起身再跑,却听到前方一阵浑厚响亮的号角声,随之地面响起闷雷似的轰隆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是景苍收到消息赶来了!
虞绯抬头,见景苍坐在一匹雪白骏马上朝她驰来。她好笑地想:怪不得白马王子、英雄救美这种俗气桥段在言情中经久不衰,试问哪个女子九死一生后能抵得过此情此景?
但景苍见她,面上却不是欣喜,而是担忧和惶恐,他恼怒地直视她后方。
虞绯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回头,只见景逸一支箭矢遥遥指她,倘若她和景苍有任何异动,那箭便会射穿她的脖子一样。
074|虞绯愿为景苍身死
景逸此举,无疑是对景苍所率大军的挑衅,景苍一颔首,便有无数支利箭对准景逸和他的部下。
景苍道:“宁王,若你放过虞绯,孤可饶你和那些手下不死。”
景逸不以为然,哈哈一笑:“饶我?信不信我放了虞绯,你立马以朝廷和父皇的名义剿灭宁王府!兵不厌诈,谁信谁傻。”
景苍面色不改,沉吟片刻:“你若顾虑,我即刻派人进宫请天子圣谕。”
景逸神情不为所动,目光玩味地在虞绯和景苍之间逡巡,似乎在打着什么歹毒主意。
他悠悠地对景苍道:“看不出来皇兄你,如此在意这个女人。”话锋一转,又对虞绯威逼利诱,“虞大小姐,今早你我之言,现下仍是奏效,你若能如我所愿,我必按前情之上十倍百倍地对你,但你要是不听,那我只能带你一起下地狱了。皇家之人最是薄情,太子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卸磨杀驴这招,向来是我玩剩下的。”
虞绯望着景逸,左肩的箭伤疼得她头晕眼花,此刻又听他这一番话,只觉他如阎王殿里霸占宝座的恶鬼,仗着掌控她的生杀大权,便对她肆意差遣。
可惜她从来吃软不吃硬,哪怕要识时务,也得她心甘情愿。
她当然有法子让他得逞,如景逸所言,景苍在意她。她大可以抽把周边兵士的刀剑假作自刎,在景苍下马阻拦她的时候,将他一击毙命,然后这场疑似宁王造反的大事就成了太子和商女之间的纠葛闹剧。
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太子已逝,宁王威胁太子、意欲僭位的过往也会如烟消散,至于那些宁王和祝家贪污谋反的证据,皇帝只剩宁王一子,说不定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而她,其实也有手段在事后拢住景逸。景逸对她有些兴趣,只要她想方设法怀上他的孩子,男人很容易认为夫妻一体,为了孩子,女人以后夫唱妇随,况且他们本没有深仇大恨。哪怕拢不住,她为保住自身性命付出努力了,这与她穿来的初衷异途同归。
但这样苟延残喘地活,虞绯想想,就觉得生不如死。若她杀了景苍,今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在悔痛中度过。
虞绯转头看向景苍。他仍如初见般英俊清隽、矜贵高洁,仿佛名家瓷、山尖雪,凝睇她的目光,温柔得好似她是他心仪的姑娘,她恍惚瞧见最珍贵的瓷器朝她褪下护身的丝绸凭她抚摸,最圣洁的神雪化成水流冲她飞来汩汩绕她周围。
她蓦然觉得,不枉此生。
虞绯回头睨着景逸,冷笑:“宁王说卸磨杀驴向来是你玩剩下的,那我又凭什么信你?”
见他又想张口拿她性命说事,她再度转头,直视景苍,“请殿下将宁王等叛党伏诛,不必顾及虞绯性命!”
景逸惊诧,“自找死路可不是你虞绯的作风,看来你……”
听景逸话未说完的喟叹之意,景苍在心里默默地补,看来她真的喜欢他。这是虞绯藏在重重谎言里的一颗真心。
得知解蛊以来,他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时觉得他和虞绯两情相悦、只她不愿承认,一时又觉得她整日作戏从未对他用过真情、偏他信以为真,此刻得到她肯定般的回答,他踌躇不安的心恍若被人拥住了。
景逸言辞虽然隐晦,但他听出其中深意。景逸许是对虞绯威逼利诱过,要她对自己不利,而虞绯坚决不从,并设法逃了出来,即便景逸以她生死再次胁迫,她仍旧站在他这边的。
景苍注视虞绯。她衣发凌乱,小脸煞白,身姿单薄地匍匐在地上,一双眼眸却如星子般晶亮,仿佛一朵临危风雪而不折不挠的火红芙蓉。众人折服她的美貌风姿,可他只想把她轻轻托起,拢在掌心,不叫她受一丝摧折。
景苍算着时辰,他这边的筹码应该也快到了。
他瞟了霍刀一眼,霍刀会意似的与他耳语几句。景苍点头,掠过虞绯,对景逸道:“宁王,虞绯甘愿赴死,孤却顾念手足之情,只要你放下弓箭,便能活命,否则徒令亲者悲痛。”
景逸咬牙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太子不用假惺惺。”朝虞绯吼,“虞绯,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照不照做,不做我就带你共赴黄泉!”
虞绯还没开口,景逸那些府兵纷纷撂下武器,跪地求道:“请王爷放下弓箭,回头是岸……”
虞绯迎上景逸如困兽般的癫狂视线,淡然地道:“我的选择,已很明确,但我不是被王爷带走,而是愿为景苍身死。”
景逸被虞绯彻底激怒了。
自小以来,景苍这个名字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身上。明明他文韬武略不输于兄长,母族家世也比景苍显赫,可只因为景苍占嫡出,是皇后之子,他一生来就被封为太子,即便他再勤奋好学、出类拔萃,也要对太子俯首称臣,甚至为避免父皇和皇后的猜忌,母妃耳提面命叫他自掩锋芒、中庸保身。
但是凭什么?皇后不过六品小官之女出身,凭着与皇帝少年夫妻的情分,后来将家族提为侯爵,一门子弟在朝中亦无显著作为。而他母族祝氏,百年武将世家,个个精忠报国、浴血沙场,光英年战死的男儿牌位祖宗祠堂都有近二十个。凭什么祝氏与皇家结亲,他和母妃要被人压上一头,就因父皇对皇后母子的宠爱?
皇权不公,那他就要挣一个公道出来!他说服了西北执掌兵权的舅父,与他一同谋夺储位,可完成大业要有钱有人啊,他贪污受贿、党同伐异都是不得已的,等当上太子,就会收手了。但景苍为了保住自身权势,要置他和祝家于死地,他想先下手为强,无意找到虞绯这个东宫的纰漏,还以为是通向大业的捷径,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连累自己和祝家身陷囹圄……
还有虞绯这个贱人!景逸持弓拉满,箭头瞄准她细白的颈子。分明前一刻与他你侬我侬,转眼就偷了他的玉佩从密道逃走,这会儿还宁死不屈地向景苍表明情比金坚……他到底哪点比他好?
她想做贞洁烈妇,他偏叫她心思落空。景逸冷笑道:“皇兄,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臣弟就帮你清理了。她前一晚还在与我颠鸾倒凤哄我说出王府密道,今天却跟你撒娇撒痴装得如贞洁烈女,如此浪荡妇人,将你我兄弟二人耍如猴般,我杀了她,你得记我一功,宽宥宁王府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