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傩是本朝一项驱邪迎神的活动,每年除夕夜里,男女老少都会出动。一对男女带着巫女、天将的面具在前面领舞,身边围着上百个带小神面具的孩子,后面跟随带着各种面具吹拉弹唱、手舞足蹈的百姓们。

虞绯瞧着,这幕特别像现代一些地区的“游神”仪式,只是差了人人带着面具而已。

她跟景苍循着人流在街边慢行,前后左右大概围了上百个便衣侍从,偏他有伤在身,又曾遇刺,她想叫他撤掉一些也难开口。

他还牢牢牵着她的手,一步也不松开,仿佛怕她走丢。

“公子,您要的东西都买来了。”

霍刀和丁香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又补:“都验过了,无毒。”

景苍侧头看她,“瞧瞧你想吃什么。”

虞绯挣开他的手,无奈扶额。

她本来是让丁香打着买零嘴小吃的名义,去附近找找哪里有卖假死药,她好碰瓷人多踩踏、一命呜呼,然后躲过景苍的查探,悄摸摸回到老家。

可他实在看她太严了!

她刚吩咐完丁香,他派十个侍从在后缀着,好像她让丁香是去干违法犯罪的事情一样,见她面色不悦,他又改口,命霍刀与丁香一起。

一个霍刀比十个侍从还厉害好吗?

景苍似乎见她迟疑,缓声道:“出来人多,难免玩不尽兴。你要喜欢,我叫些人进宫表演驱傩,那些小吃铺子,也让他们去宫里摆,到时我再陪你逛。”

若搁刚入宫那会儿,虞绯定得眉开眼笑,她就喜欢受人瞩目、众星捧月的感觉。但蛊失效后,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除了离开,对什么都再提不起兴趣。

“不用麻烦了。”她摇头,望着墨海似的天上悬挂的一轮明月,“我只是想家了。”她得为今晚的心不在焉找个理由。

景苍沉默须臾,复拉起她的手,“你可以把皇宫当成第二个家。”

虞绯笑笑:“但愿吧。”

一路她都在找“寻死消匿”的机会,直到驱傩快结束,行到一座拱桥上时,一个孩子被人潮无意挤落,坠入河中,一时哭喊呼救声刺入耳中,众人手忙脚乱,身影杂错,拥挤之中又有几个孩子“扑通扑通”被撞下河。

几个大汉捋袖甩鞋,跳河救人,电光石火间,虞绯猛地挣开景苍的手,视死如归地往河里跳。

“虞绯――”

她听到景苍惶乱的大喊。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原主不会凫水,而她会,若趁机逃掉,再找具相似女尸顶替更有说服力,若被他的人抓到,便说是为救人下河。

虞绯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她会凫水,但前生溺于海中,始终有些心理阴影。她担心穿着冬衣不便游泳,又怕两腿再次抽筋,慌乱间想,倘若不成,再叫景苍或行人把她救上来好了。

一息后,她没有触到冰冽湿冷的河水,反而被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拥住了!

虞绯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松木清香,恍若有种绝境下被神仙舍身相救的感觉。

片刻他飞上岸坐回轮椅,一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

“大小姐,你在做什么,你可知你身上系着……”霍刀走近,神色惊惶、语无伦次道,“若你和太子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人都不必活了。”

景苍摆手,示意他带人去救那些落水孩子。

“郎君好功夫!”侍从外围的百姓拍手叫道。

又似乎被他们的容貌所惊艳,再瞧里三层外三层的侍从阵势,一人揶揄:“小娘子,你丽色无双,又得此英俊富贵的王候佳婿,有什么想不开的,竟要寻死?”

“是啊,若我能得那公子青眼,为妾为婢甘之若饴。”一个女子接口。

“可他好像是个瘸子?”

“哪里,刚刚人家都站起来了,飞下桥救人。”

景苍兴许从来没受过这种村口大妈大爷似的碎嘴议论,眉目不快地做了个手势,侍从将众人驱离。

马车过来,虞绯想要下地,景苍却掐着她的腰身不放,两人是被抬上去的。

她以为这很让人无语,没想到更离谱的是,马车到了京城第一名贵酒楼――摘星楼,他们也是隔着帷幛被抬上九层的。

进到房里,众人退下,景苍才放开了她。

他全程一言不发,她心里有鬼,也不敢吭声。

这种凝滞的沉默像极犯人被审讯前的征兆,虞绯被这低气压闷得有些心慌,借口要去洗澡。

“慢着。”景苍叫住她,“你今晚这样很美。”

为了应节,虞绯出宫前特意装扮过,穿了一身蜀锦红裙,头上束了双髻,各缀着红玉和明珠制成的芙蓉金步摇,她还别出心裁地在上面挂了两条白狐绒球,曾揽镜自照过,颇有几分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之姿。

哪怕“死去”,她也希望景苍难以忘怀她……的美貌。

但他此刻开口,显然不是调情夸赞。

虞绯有些紧张地在袖中攥紧手心,打哈哈:“女为悦己者容。”

“是吗?”景苍注定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轮椅扶手上轻叩,“如果你认为我是你的悦己者,那你怎么还要我和你同归于尽?”

059|赔你

虞绯一怔,脑瓜飞快转动思考对答。为了掩饰心慌,她到案几边倒了一盏茶,慢慢啜着,小声道:“为君者,当是爱民如子,我近朱者赤、耳熏目染,看见我们的孩子掉下去了,肯定着急忙慌,只顾救人……忘了我们有蛊这档子事。”

景苍看笑话一般睨她,“虞绯,你说这话,你自己信不?”

虞绯讪讪,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