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琅嘴上不情不愿,但她还是接过文件夹。沃玛是警察局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她是个和蔼可亲的黑人女性,她从不过问琅的过去,在保持分寸的同时对她格外关心。她会经常带着自己做的小饼干分给琅。她对待琅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妹妹一般。和琅不同,她有两个女儿要养育,所以她对自己这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格外看重。她不得不去做那些肮脏的事情,只为攒够足够将两位女儿送入大学的钱。她是一位好母亲,琅蛮乐意成人之美。

写报告这种事无聊至极,机械重复的工作能让琅暂时忘记有关露的一切。她一直在警察局工作到晚上十点多,此时,人工智能转入一个紧急报警电话,案件等级为B级,因此转入到此时在工作的最高等级的警官琅这里。

“A14区发生一场枪击案,三人中枪,请尽快出警。”

琅舒展身体,她很久没有出外勤了。A区属于上城区,治安一直比其他区要好得多,因此此次枪击案的等级被定得更高。严明的等级制度,坟墓也不能让所有人站在平等的一条线前。琅很快感到目的地,她远远地看着那间日料店,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警用无人机拉起警戒线,在阻止围观者进入。琅快步走入餐厅,餐厅一片狼藉,大部分都是其他客人逃走时留下的混乱。三名受害者在餐厅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她们倒在座位上,鲜红的脑浆喷洒在玻璃上、印着竹子的白色墙纸上、雪白的寿司上。即便凶手轰掉了受害者的半张脸,琅还是能分辨的出那是谁。血腥气令人作呕,一股愤怒的感觉一下子涌上琅的脑袋,坐在沃玛对面的是她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八岁;一个叫做莉莉,一个叫做南希;一个喜欢蝴蝶,即便吃饭了也不愿脱掉蝴蝶背包;一个喜欢电子产品,她手上戴着今年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个智能手表。这些事情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琅的脑海里,她送给女孩的礼物还在邮寄中,可能明天才能送到沃玛的家。

“那个那个……那个凶手就直接走进来开枪了,然后我就躲在吧台下面,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老板提供了录像,正如他所说,这个黑衣男子直接走进餐厅,如此自然,如此目标明确。他直接走到沃玛那一桌前面,从卫衣口袋里拿出手枪,先是射穿两个孩子的脑袋,再射穿沃玛多恶趣味。他就是想让两个孩子先死在母亲的面前。录像很清晰,凶手也完全没有掩盖自己的身份,录像里的他留着络腮胡,黑头发,棕色皮肤,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如此明确,琅开始介入城市的监控系统搜索这个男人的踪迹。

因为涉及警察被枪杀,琅将事件的等级上升到B+,并且将事情报告给局长。城市监控中,男人从沃玛回家后带孩子出门时就开始跟踪她,他开着一辆常见的家用轿车,并且具有相当成熟的追踪手段,会绕路,躲开关键的摄像头。就在琅想进一步调查时,她发现她的权限突然被锁定,随即,局长的电话打过来:“琅,沃玛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个案子的权限现在转交到我手上,我来亲自调查。”

琅沉默不语。狗屁,局长根本不可能负责这件事情。很显然,这是仇杀案,绝对和沃玛帮局长做的那些事情有关。局长前来是通知琅,而不是和她商量。仅仅过了半个小时,琅彻底失去调查这个案件的资格。

但琅怎么可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她准备用自己的手段解决问题。

一天一夜没回家,如果琅养了宠物,她一定是个不称职的主人。她的手机早已经因为没电而关机,琅拖着不太清醒的脑子来到门前,刚准备用指纹解锁防盗门,却发现门锁已经被撬开,她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左手放在腰间的枪上,右手轻轻推开门,屋内静悄悄地,但是已经是一片狼藉。所有的家具都被砸毁,沙发被人用利器划开,海绵被翻了出来。她的私人衣物与物品从卧室扔到了客厅,可笑的是,不知是否是因为长时间的潜伏使他愤怒不已,他连浴室的浴缸和马桶都砸得粉碎。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琅想都没想便拔枪射击。

“看准了再射击!这是你教给我的!”

沃尔夫很敏捷地俯下身子,子弹贴着她的头皮而过,射穿门框。沃尔夫一身黑衣,仍然是琅离开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身体完好无损,活得好好的。她看起来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孩子。她个子不高,在一米六左右,皮肤惨白,一头白色的长发一直留到腰间,不过她很少将头发披散下来。她翠绿的眼睛里闪烁着谎言,她的性格恶劣,总是凭着兴趣行事,几乎不会考虑他人的感受。但她对自己喜欢与在乎的人与事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因此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琅收起手枪,她缓缓地问:“你干的?”

“我砸你家干什么?我刚刚来,就看见这里一片狼藉。看样子是有人想袭击你没得手,气急败坏下先给你一点警告。”

琅注意到自己挂在架子上的皮夹克不见了,她忽然慌张起来,她开始在混乱中寻找,沃尔夫疑惑地问:“你在找什么?”

“一件衣服。”

“现在找什么衣服。对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找你帮我个忙。”

琅根本没有在听沃尔夫在说什么,她没找到皮夹克。她担心是歹徒故意将衣服拿走,想要将目标转移到露的身上。她不能确定她是何时被盯上,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个势力想要置她于死地,她担心露会因为自己而卷入到这场风波中。于是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沃尔夫在她身后喊道:“喂!你又要丢下我吗?”

第10章 | 0010 露

当露打开庄园的门,看到如此狼狈的琅,未免有些惊讶。她头发凌乱,看起来整夜未眠,她一路赶到这里,气喘吁吁,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怎么了?”露问道。琅摇摇头,她看见露没有性命之忧,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说:“你是不是有一件外套丢在我家了。”

“对,难不成你搞成这个样子就是专门为我送外套的?”

“不……”琅低着头,露忽然感到烦躁,她很讨厌别人这样吞吞吐吐的样子,于是语气变得更加强硬:“那好,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 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露很强硬地关上铁门,琅连忙挡住,她慌乱起来:“你之前的提议,我同意了。这段时间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吗?”

露上下打量琅,完全搞不清楚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看起来相当糟糕,虽然琅的话很容易给人造成误解,搞得像是她为情所困一般。但露深知琅可没有那么丰富外露的情感,她说话总是刻意隐瞒关键信息她天生就不相信别人,她并不多疑,她只是戒备心要异于常人。露只能想到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的语气稍稍缓和:“进来吧。”

露这几天一直在忙庄园的改造,当然,她也是故意冷落琅。露先找了优秀的园丁重新设计庄园的花园和草坪。几个机器人正在修剪杂草,露和母亲不太一样,她更喜欢随意与奔放的风格,于是特地嘱托园丁留一些杂草和野花。一些建材堆放在门口,等待过段时间重新进行装修。今天是保洁公司的专员前来服务,屋子里正在大扫除,露带琅来到花园的凉亭坐下,台子上放着电脑和水壶。露喜欢花茶和蜂蜜茶。露在对赌场的数目,升腾的流水相当让人满意,放在整个凤组也是排名前三的水平,可露从未听说过这间赌场的名字。露问道:“升腾这间赌场知名度很高吗?”

“在圈子里知名度是最高的吧。他最大的业务就是转播镜面游戏,进行下注。整个曙光城只有他家有转播权。”

露回想起大屏幕上转播的画面,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勇者,通过赛博空间进入虚拟世界,在一个异世界进行厮杀,最后活下来的勇者将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无论愿望是什么。但游戏不鼓励勇者相互厮杀,而要求他们完成任务赚取积分,积分最低的人将会被处决。在虚拟空间死去也是无法挽回的,虚拟世界的设定让整个游戏充满平衡性与趣味性,谁不想看看龙与怪物肆虐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露对这种以厮杀著称的游戏毫无兴趣,她不禁问:“这游戏这么赚钱?”

“因为各个星球之间有延迟,将大家一起放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主要通过做任务的方式获胜,使整个游戏更加公平。二十四小时直播,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些勇者的行为,甚至连基本个人隐私都无法满足,自然有很多人会观看。”

“这是哪家公司的游戏?”

“不知道。”

露皱起眉头:“怎么可能,赚这么多钱却不透露是哪家公司吗?”

“谁知道。这游戏两年前突然上线,在直播平台上突然开始直播,二十个视角,二十个参赛选手,官方连解释规则都不愿意做。没有人知道这些勇者是怎么被选中的,赛季的长短和那群参赛者能活多久有关,最短的一个赛季只持续了一个月。目前的五个赛季,活着归来的五个勇者只有一个人还愿意在公共视野里,目前网络上大家整理出来的规则,大部分都是他的口述。那家伙啊,基本上都是在信口开河。什么这场生存游戏只有最坚强和最正义的人才能活下去,完全就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难道这么多公司没有人能追查到这个游戏的服务器吗?”

琅摇摇头:“追查是追查到了,在冥王星附近。这游戏暂时没有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没有公司会想要去多管闲事。但是……”

琅欲言又止,露不停追问,琅只得说出自己的猜想:“我以前调查过一个都市传说,和‘镜面游戏’这个名字有关。我不知道两者有没有联系,也有可能只是借了那个都市传说的名字罢了。抱歉,我不想透露那个都市传说的事情。那件事有点恶心。”

露不免思考起这些事情的关联性:“按你这么说,这个转播权相当珍贵了。那这意味着升腾很有可能和这个游戏的主创有某种关系,我的母亲和这个游戏的主创有关?”

“有可能。镜面游戏最大的收益就是来自平台打赏,因为直播平台禁止赌博,他们会和一些赌场进行合作,他们会从中抽取抽成,可以说几乎所有的赌场都幻想能与他们合作,很多人试图联系游戏方。但是除了游戏方主动联系商家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方式能进行合作。他们会签署合同和法律文书,落款公司是一家空壳公司,法人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火星农民。无法追踪,无法定位。”

“你知道得也太多了。”

琅抬眼望向天空,仿佛要越过苍穹,望向遥远的太空:“我有认识的人死在那场游戏里。说到底只是美化了的杀人游戏罢了,什么荣誉和财富,真的值得通过死亡来实现吗。”

“那你为什么当业务员?”露发问道。她知道业务员的工作不光彩,一定会伴随着死亡。琅回头望着露,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她张了张嘴,有个答案在心里,但琅已经忘记,她只能说出另一个答案:“这是我所能选择的最好的工作。”

钱,又是钱。像露这样衣食无忧的孩子从未感受过都市的残忍,她虽然手头也拮据过,但她并不知道那种从出生时所拥有的贫穷是会伴随着成长在心里扎根,成为一片巨大的阴影。钱是好东西,足够的钱能买来梦想,买来生命,买来一次又一次重生的资格。露问琅:“那你赚的那些钱都去哪里了?你早就能退休了,没必要做这么个小警察。”

琅不回答,她只是问露能不能买到监控记录,她有几件事要调查。凤组最出名的莫过于情报收集,她当着琅的面拨通电话,问负责情报收集的副组长是否方便帮个忙。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相当恭敬。露频繁的出现在社交场合,即便凤组长死了,她依旧是一夫的妹妹,外界对三人关系不和的事情并不知晓。副组长很乐意帮忙,露向琅询问具体信息,琅过于严肃,只是报出几个街道的名字,不愿多说什么。

“帮你解决了。过两天我想去赌场看一下,你陪我一起。”

露挂断电话,手臂环在露的脖子上,琅挣脱她:“我还有事。”“你也太奇怪了,那么急着来又这么急着走,我这比便利店还方便。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露一路小跑进屋子,拿出个购物袋递给琅:“赔你的衬衫。”

琅看了眼露,又看了眼她手里的袋子,想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你的外套我下次还给你。”岂额?⑷漆??????六陆依

接下来的好几天,琅又是那样杳无音讯。露尝试过给琅发过消息,她不是那种在乎回复的人,但当大段的话发过去,露得到的可能只是几个语气词。只有露和她谈论一些有关生意上的事情时她才会显得健谈。过往,露永远是人群里最耀眼的存在现在也是。她深知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并且会大胆地利用。她知道自己有着出众的样貌,知道大家总是喜欢有些聪明却不会过于出众的美人。她天生是社交场的好手,敬酒祝词什么得行云流水。但是琅就是不吃这一套,她是那种只会嫌恶的站在一旁,等待露什么时候出丑鼓掌庆祝的那种人。露恨透了这一点,她就要证明琅是在乎自己的,她知道琅不过是在可悲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到了约定前往赌场的时间,琅很准时地出现在庄园前。她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缺乏休息,但情绪稍微积极些,像是少了一件心事。她在轿车前为露打开车门,露受宠若惊,难免讥讽了两句:“你今天好有风度。”琅只是笑笑,也没和她争论。

他们来到赌场,那个出去旅行的主管今天终于回来工作,露终于能面对面与他了解赌场的业务。琅先下车,露安坐在座位上,故意等她来开车门。琅有些无奈,轻轻叹息后便走向轿车的另一侧。她在漆黑的车面的反光看见一个人快速的朝她奔来,琅下意识的躲闪,带着铆钉的棒球棍从她的头顶呼啸而过,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这还是她归来后第一次在曙光城遇到主动袭击她的人。从巷口有冲出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手上拿着短管猎枪,他不顾自己的同伴,开始拼命朝琅射击。